宋枝雨聽到這里,才真的愣住了,猛地站起來,見葉亭宴看過來,便抱起手中的琴,作勢要砸毀,故意大聲道:“我最恨你這副冠冕堂皇的模樣!最恨這些蒼生大義的言語!當年甘侍郎不肯收我,說我意誠而心不正,那你呢,你如今安榮華,又正到了哪里去?”
葉亭宴以為二人還在就拜師一事爭吵,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借此機會,宋枝雨用琴掩口,以口型飛快問:“來日史書工筆是什麼意思,你要為刺棠翻案?”
落薇漠然地以口型回道:“他若知曉有人因他死而生殉,必定魂靈不安。你說錯了,我不僅要為刺棠翻案,我還要將兇手重新揪出來,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真相,我本不想這樣早你死的,你活著看見自己被唾罵的那一日,對你豈不是更殘忍?”
口中言語冷,然而方才緒激,眼中已微微泛紅。宋枝雨不是蠢人,聽得出的意思——們雖有齟齬,但真心不愿寫過那首《哀金天》。
怔然地丟開了手中的琴,像是緒崩潰一般忽地抱住了落薇,葉亭宴嚇了一跳,本以為要對落薇不利,下意識地就要拔劍,落薇卻手對他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他瞧著宋枝雨在落薇耳邊說了句什麼,隨后落薇遽然變,失聲道:“你說什麼?”
宋枝雨一把捂住的,又說了一句,落薇依舊緒激,問:“在哪里?”
聽完之后,竟再不愿與宋枝雨言語,也不顧他與朱雀,拂袖便走,走了幾步才停下,先說了一句“我不會謝你”,又說一句“來世你若還是這個脾氣,怕是仍與我做不了朋友”。
宋枝雨冷笑一聲,卻落了一滴淚下來:“誰要與你做朋友?”
葉亭宴本想跟著落薇一同離去,可宋瀾待的事尚未做完,他也只好遣了幾個朱雀衛護送落薇回宮,自己則留了下來。
有人端來了賜的鴆酒,擱在了斷弦的琴邊。
黃金雕琢的酒壺上鑲了許多顆寶石,人看不出這是致命的毒,只覺華非常,當是一壺酒,宋枝雨目掃過,笑問道:“傳言最初的鴆酒是鴆羽所制,劇毒無比,飲下五臟俱裂、慘痛異常,不知如今陛下賞下來的酒還有沒有這樣的毒?”
知曉他還有話要問,眾人依舊不敢上前,甚至退出了公主府的小園,葉亭宴提起酒壺來倒了一杯,淡淡道:“鴆鳥難尋,如今不過是借個名字罷了。”
宋枝雨挑眉,角不自然地了一下:“真的麼,我卻是不信的。”
葉亭宴倒完了酒,握在手中不肯遞給,猶豫良久,終于開口,緩緩道:“寧樂,我問你一句,倘若宋瀾沒有以你的母親為要挾,你還會寫那首《哀金天》嗎?”
他口中喚的是“寧樂”,又坦地直呼“宋瀾”,一時宋枝雨怔了一怔:“你說什麼?”
葉亭宴把玩著手中的鎏金酒杯,沒有抬眼:“知趣知趣——你母親加封太妃時,號不就是‘知安’麼?你雖爭強好勝了些,卻不管那些閑雜之事,我再問你一遍,若他沒有以你母親為迫,你還會寫那首詩嗎?”
“這幾年,你閉門不出,連皇后親自下帖的荷花小宴都辭去,其實不是你不愿,而是他變相的罷?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們這樣不放心你,當年為什麼會你知道,你既生悔意,又何必死不承認?”
他一口氣將這話問完了,卻半晌沒有聽到答復,不由抬頭,卻詫異地發現宋枝雨已然滿口是,吐得那斑駁琴上污穢一片。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沒有遞出去的酒杯,終于想清楚了方才那不肯離去的侍的來意。
他是為來送毒的!
宋枝雨懼怕皇室的“鴆酒”,故而遣自己的侍送來了一枚不那麼痛苦的毒藥,在說完“我卻不信”的時候,便將它咬破,毒已發。
他終于變,匆匆上前去,扶住的肩膀,沉聲喚道:“寧樂!”
宋枝雨死死抓著他的手,好不容易才緩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道:“你是……你是誰?皇、皇兄?”
葉亭宴手著的嚨,飛快地在后心一擊,想要將咽下去的毒出來,卻無濟于事,他有些茫然地抱著,低語道:“你為何服毒?我今日早已換了宋瀾的毒藥,將此事栽贓給你,也不過是為了將你從公主府救出去而已——當年我送燒桐給你時,你說真想親自到許州跟著正守先生學琴,棄了這公主份也無妨,還有你母親……”
“哈哈哈哈哈,”聽了他的話,宋枝雨終于想明白,怔了片刻,艱難地笑起來,口中的隨著言語越積越多,染紅了他的袖口,“連蘇絮都知道,背著那一千二百四十一條人命,我是活不下去的——二哥……二哥!你不是回來報仇的嗎,你怎麼還是這樣心啊!”
的氣息越來越弱,連眼神都開始渙散,葉亭宴終于端不住那鎏金酒杯,手一抖,就將它打翻在了一側的池塘當中:“你到底是我的親——”
“別傻了,是我們從前不懂啊,生在皇家,所謂棠棣之華……只有你一個人當真而已,”宋枝雨連連搖頭,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瞪大眼睛、顛三倒四地道,“二哥……我給了蘇絮,你知不知道,蘇絮早就知道了,沒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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