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喪著臉朝落薇了眼,落薇沖他挑挑眉,以示自己無能為力——平時與諸皇子關系尚佳,五皇子雖子跳些、頑劣些,總歸不是惡毒心腸,今日這般行徑,將也嚇了一跳。
宋泠宋淇致歉,宋淇卻死活不肯,僵持了半天,還是宋瀾先道:“無事,皇兄,是我自己……做錯了事。”
宋淇瞪了他一眼,宋泠見調和不得,只得道:“你自去慎戒堂領罰罷。”
“是。”
宋淇沖他行禮,怒氣沖沖地轉離開。
著他的背影,落薇無奈道:“阿淇平素并不如此,你們這是怎麼了?”
宋瀾卻不愿多言,只是拍拍上的塵土,朝二人端正地行了個禮:“多謝皇兄和阿姐相護。”
宋泠事后得知,原來在宋瀾來資善堂這三個月里,十分不待見,每每都是獨來獨往,還常得宋淇捉弄。
饒是如此,他還是堅持每日來進學聽訓,晨起暮歸,守時地給諸位先生問安,從來不曾抱怨。
宋泠見他無人照顧,便在侍省指了個資歷老些的劉禧過去照料,劉禧為人持重,十分盡心。
自此之后,宋瀾在資善堂跟著宋泠來往,為了與他關系最切的皇子。
落薇給諸位皇子公主帶宮外的新奇玩意兒時,總會多帶給他一份,私下喚他出來,又殷殷叮囑:“子瀾若是有何難過之,要告訴我們,有我和阿棠哥哥在,定然不讓別人欺負你。”
宋瀾不好意思白拿的禮,但無旁的可送,只能以他在蘭薰苑收集曬干的梅花相贈,他送了,又覺得有些拿不出手,躲在海棠樹后不肯出來。
聞言才高興地應了一聲:“阿姐和皇兄,真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人。”
……
落薇仰著頭去瞧那些梅樹,忽地落下一行淚來。
宋瀾知曉是在懷宋泠,心下不悅,又不能開口,忍了又忍,最終只是輕輕將攬進了懷中。
落薇靠在他的肩上,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薇薇不要傷心,我陪著你。”
于是落薇便知他如今應當是難到了極——不是因舊事和傷,而是明明為兇手、卻不能在面前耀武揚威的苦忍。
他從前就不“二哥”,總是規規矩矩地喚“皇兄”,現如今,他連一句“皇兄”都不肯在面前說了。
帶著些報復快意,眼淚流得更兇,最后與他相擁,哀哀地道:“下次出宮時,還是要去汀花臺上的。”
宋瀾擱在肩上的手抓得生痛,可知曉這是宋瀾的怒火,只覺快意。
“好。”
離開之際,落薇回頭看了一眼荒蕪零落的蘭薰苑。
宋瀾登基之后,他母妃從此搬離,從此再也沒有旁人住進去過。宋瀾著人封了蘭薰苑旁的宮門,只留了這片梅林和簡單幾個宮人,憊懶地照料。
手拭去眼尾的淚痕,心中唾了自己一句。
或許宋瀾永遠也不會知曉,的眼淚也曾為他流過——為他純白的消逝,可那滴淚混在那些令他憤怒的懷之中,怎麼分辨得出來。
躲在海棠樹后的年終歸不再。
或識乾坤大,空負草木青。
*
那日與宋瀾在蘭薰苑久坐之后,落薇剛回瓊華殿,便聽聞宋瀾將葉亭宴召去了乾方殿后書房。
與煙蘿擺了棋盤弈棋,猜這一步的用意。
煙蘿便笑道:“娘娘突然在政事堂諸臣面前陛下上太廟,他推辭不得,自然會疑心娘娘的用意,召心腹去,是為了在宮里留一雙眼睛。”
說到這里,“嘖”了一聲:“不過,應當也不只一雙眼睛,小人倒是好奇,葉大人雖是文臣,卻是將門出的,陛下再寵信些,會他進朱雀嗎?”
“自然不會,”落薇一口否定,落了手中的黑子,“他可比朱雀得用多了,科考一途,雖能擢拔寒門學子,可如今士子,有誰不是考前便各派拉攏、居于世家的?制舉出的清白孤臣,萬金難求,玉秋實之后,宋瀾太需要這樣由他一手扶上來的相才了。”
煙蘿道:“那位常學士……”
落薇便搖頭:“宋瀾于制衡最有心得,怎會將寶在一人上。況且,若無常照,單有葉三,恐怕暮春場護駕之事,他心中都要嘀咕,說起來,葉三終歸還是不夠了解宋瀾,常照誤打誤撞,倒是幫了他的忙。”
煙蘿一一聽了,若有所思。
與落薇將那盤棋下到末了,才輕聲問:“娘娘在政事堂中的舉措,是否過于冒險了些?葉大人出現之前,娘娘沒有這樣心急,您便這樣篤信他斗得下太師?”
落薇閉上眼睛,復又睜開,笑道:“時機到了,有些事不得不行——斗不下,左不過再換一枚棋,我只擔憂他除去太師的行太快,讓我來不及布置就要被迫與他正面對上,兩相對比,好像還是后者更可怕些。”
*
三日后,皇帝擬準出宮祈雨,刑部和典刑寺卻因暮春場的刺殺案猶在爭吵不休——葉亭宴和常照已然議定了兩省、六部并殿前侍衛中所需追責的人,而林召與那馴馬人中,究竟是誰行刺殺,仍舊難解。
刑部和典刑寺互相推諉,無人敢定論,于是公審的日子也是一推再推,最后宋瀾聽得煩了,便繼續扣著,待他祈雨歸來后再開公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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