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昶淡淡掀起眼皮,見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略有不耐道:“差什麼直說便是。”
喜娘嚇得心驚跳,罷了,橫豎這里也沒有外人,這位大人又與旁人不同,既是新郎,又是唯一的娘家人,兩人不日就要親,沒什麼難以啟齒的。
喜娘咽了咽嚨,出個笑容來,“只缺兩樣,姑娘出嫁前,做母親的要為兒準備避火圖和開,都是大婚箱底的嫁妝。”
謝昶聽完面微微一變,不聲地垂下眼睫,雙手在袖下握拳。
佟嬤嬤心中也是一驚,倒是想過這兩樣,本想著大婚前晚提點姑娘一二,沒想到這喜娘竟毫不避諱,悄悄覷一眼自家大人的面,好在平靜如常。
謝昶松了松拳頭,指尖在案面叩了兩下,“這事嬤嬤去辦吧,至于穿不穿……看姑娘自己。”
小丫頭臉皮薄,要真讓穿著開圓房,不得要了的命。
佟嬤嬤應下來,就帶著喜娘下去持了。
婚期定在九月廿八,到九月二十前,兩百四十抬嫁妝與聘禮陸陸續續抬進青山堂。
辰時開始,向來因著這位閣首輔坐鎮鮮有人來往的謝府門外熱熱鬧鬧聚集了不人。
老百姓只見過大街上十里紅妝的氣派,對于府娶妻卻是聞所未聞。
首輔大人夫婦,一個住在謝府東院,一個住在西院,二百四十抬嫁妝從澄音堂送到青山堂,從謝府敞開的正門去,能看到浩浩的納征隊伍穿過回廊,看熱鬧的從辰時一直瞧到晌午之后,有人干脆端了飯碗邊吃邊等,就等這納征禮何時結束。
“你們有人數了嗎?抬到第幾擔了?”
“說得有兩百抬了!聽說既下了聘禮,還置了嫁妝,想不到首輔大人出手如此闊綽!”
“可不是,聽說那姑娘世可憐,也是這謝閣老照看著長大的,謝府這些年就這一個姑娘,如今謝閣老娶了,可不得當眼珠子疼!”
“話雖這麼說,我記得當日令國公府嫡出嫁,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已經是潑天的排場。這兩百余抬納征禮若是在謝府之外,恐怕要從城東走到城西,半個盛京都要跑出來看了!”
……
嫁妝單和聘禮單拿到手時,阿朝的手臂明顯往下沉了沉,并且對自己學了將近一年的管賬能力表示懷疑。
從頭到尾算下來,幾乎是個炫目驚心的數字,只能呆愣愣地看著長龍般的隊伍將聘禮和嫁妝一齊抬進青山堂。
先前謝昶問過,京中可有中意的宅子,若說有,他怕是連府宅都要遷過去,況且青山堂連院名都承載了哥哥對的思念,還有那棵杏子樹,難不也要一并遷移?阿朝不想遷宅,這里就很好。
如今想來,恐怕哥哥是怕的青山堂放不下二百四十抬聘禮和嫁妝才提要遷宅子的。
阿朝深深地吸一口氣,眼看著底下人在府庫一直忙到暮低垂,才將所有家金銀首飾安置完畢。
晚間,謝昶過來用膳,阿朝攪著手里的小勺,垂眸笑說:“哥哥給得太多啦,不怕我來日敗家產?日后我要開鋪子,做全京城最大的胭脂鋪的掌柜,銀錢都是流水一般花出去的,掉進水里也不知能不能聽個響,哥哥就這麼放心將家業給我啦?”
謝昶道:“給你的就是你的,你做生意賺錢,我替你高興,賠了錢,我給你兜底。”
他抬手舀了碗湯羹,推到面前,“至于謝家的家產,一時半會還不至于敗。”
咬咬,輕輕說道:“聘禮也就罷了,嫁妝算什麼,你也不是我親生哥哥。”
謝昶抬眼笑了下,“怎麼,想改口了?”
阿朝被他說得臉紅心跳,心里卻有種被填滿的充盈。
從前做兄妹,他是遮風擋雨的傘。
往后做夫妻,他是可以停泊的港灣。
看著蓋著滿滿糜的湯羹,秀眉微微皺起:“人家大婚前都是食清減,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你倒好,日日盯著我吃飯,不怕我吃胖了?”
他含笑看著:“吃胖點好。”
阿朝抿了口湯,又夾了只蝦餃,“男人不都是喜歡櫻桃口、小蠻腰,偏你不一樣。”
謝昶看著的腮幫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眉眼間笑意愈深,“旁人喜歡小蠻腰,我喜歡你,自然不一樣。”
阿朝紅著臉,抿笑:“那我可要多吃一些,最好吃得比你還要重,往后才不讓你欺負我。”
燭火下,的笑如午夜的海棠般,謝昶靜靜看了好一會,才笑道:“我怎麼欺負你了?”
阿朝不想和他掰扯這個話題,再被他這麼瞧,魚泡可就繃不住了。
用過晚膳,謝昶帶去了祠堂。
給謝敬安夫婦磕過頭,謝昶起,第一回將謝家族人靈牌后的黃幔緩緩揭開。
滿堂燭火在夜風里閃,阿朝只覺得有些晃眼,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看到的卻是藏在那黃幔之后的,上百座從未見過的靈牌。
翕:“這是……”
謝昶看向正中的幾座牌位,平靜地說:“是我的家人,今日帶你來見見他們。”
阿朝一時心緒難平,看到正中的牌位上刻著“先考蕭公諱顯豫府君之牌位”幾字,旁邊那一座則刻的是“先妣蕭母孺人閨名雪嬋之牌位”,這應該就是哥哥的親生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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