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天上又飄起細雪，如傾沙般，無聲無息地下著。

風一吹，卷白茫茫的漩渦，染上路燈暖和的微，在遲暮的夜空中細細閃爍，最后落在樹梢，落在葉片，薄薄地覆上一層。

莫枕月坐在窗前，靜靜著在路燈下等候的男人，看他大微，看他漂亮的頭發上鋪了一層細雪，看他垂著眼睫，眼下烏青，神形消瘦。

抿了抿瓣，一言不發。

直到郁曦和進來，才回頭，輕輕了他一眼：“哥。”

郁曦和手里拎著一件厚外套，是莫枕月以前穿的，他將外套披在上，原先剛好合的外套大了一圈。

郁曦和眼底閃著心疼，手理了理的發，“走吧，哥哥帶你去花園見他。”

莫枕月眼睫了：“哥哥？”

說要見傅時奚，念虞不讓，爸媽也不太贊同。

唯獨郁曦和帶著一件外套來找了。

“月月。”郁曦和漫著心疼的口吻，緩緩在面前蹲下，“哥哥懂你想做什麼，在可以道別的時候好好道個別。永遠，永遠別讓自己后悔。家里已經有個我了，不能再出現第二個‘我’了。”

莫枕月掩在外套下的手輕輕了。

……

郁曦和牽著莫枕月出門。

這回莫念虞沒阻攔了，只是往莫枕月手里塞了個熱水袋，生生道，“拿著。”然后又別扭地轉頭，幾步走到窗前假裝看風景，只留個背影給他們。

往花園走的時候，莫枕月恍惚想起之前在華國，被父親關閉，也是郁曦和“奉違”開車去帶見傅時奚，那時候的滿心歡喜，是要見到意中人的雀躍。

可現在……

不一樣了。

一切都變了。

再也無法心無芥地傅時奚。

他們之間始終橫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

是那個無法出生的孩子。

莫枕月醒來后，嘗試著說服自己，可都是徒勞無功，本做不到。就像不小心打碎了一面心的鏡子，跪在地上，捧著一地殘骸碎片，試圖去修復，可是很快就發現，不管如何拼湊如何修復，裂痕始終無法抹去。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失去了，就是永遠失去了。

就算懷再多孩子，也不是這一個了

也始終忘不掉滿懷分的欣喜去找傅時奚的時候，那些惡語砸在上的崩潰。高高把捧云端，又狠狠摔碎在地上。

哪怕知道他是在救，可……

忘不掉。

釋懷不了。

掙扎過，排解過，卻是徒勞。

走出醫院大樓，冬日的風刮過來，莫枕月往厚服里了，好在出來前郁曦和的給戴了圍巾和針織帽，連兩只耳朵都用兔耳罩包起來了，只一張小臉。

離傅時奚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郁曦和停頓住腳步，莫枕月的臉蛋，嗓音溫和：“還是那句，別讓自己后悔。記得，無論月月選擇什麼，你永遠是我們的小公主，哥哥也永遠你。”

“月月也哥哥。”

“對了，念虞讓我轉達一句，讓你別太難過。”

莫枕月點頭：“狗吐不出象牙，他肯定還說了別的。”

“是。”郁曦和忍笑，“他還說，他和你是雙胞胎，心靈互相應，你要是連累他跟著一起難過，等你回來，他會揍你。”

莫枕月輕哼一聲：“看誰揍誰。”

“去吧，別太久，你……不適合吹太多冷風，知道嗎？”

“哥哥，我知道的。”

說完，莫枕月轉，沒再回頭，踩著一地落雪，朝前走去。

停在傅時奚前幾步的距離，輕喊道：“奚。”

傅時奚穿著一件長款的大，側臉帶著戾氣，襯衫領口沾著一抹，聽到的聲音，他不可思議地側頭，眼底的冰冷和戾如冰雪般消融，他睫上都沾染著細雪，定定站著，眼眸卻鎖著，貪婪地著朝思暮想的臉龐。的臉很白，只不過不是從前著、健康的白，而是病態的蒼白，人也瘦了很多，面頰也消瘦下去，臉側的廓線條都比從前分明了許多。

“小月亮……”他啞著嗓子，聲音不覺染上輕。

“嗯，我在。”

以往，都是喊他應，這次卻對調了角。

莫枕月彎了彎角，掩飾心下巨大的悲傷，邁出最后幾步，最后停頓在他前，輕輕抬手，溫熱掌心著他的臉龐，隔著彼此的溫度，能覺到他繃的軀，沒在四的眷。

傅時奚闔上眼。

周圍一片靜謐，唯有雪在漫天地飄落。

許久，他才低沉地開口，嗓音中埋著多日以來的愧疚：“那天那些話…對不起。”

“沒關系。”

在他猛然睜開眼，震的眼神中，輕聲道：“我已經都忘了。”

傅時奚敏銳察覺到不對勁。

他剛要開口，卻被莫枕月用指腹住薄。

“噓。”

“奚，今天我來見你，是覺得我們之間…有些事一定要當面說，才能說清楚。”

傅時奚低眸，定定著，仿佛能過的眉眼看到無法挽回的傾頹之勢，不由言說的緒朝他涌來，宛若藤蔓將他繞得實實，不上氣來。

他很想開口。

想將他預料到的，接下來要開口的話，全部堵回去。

想求求，求原諒。

想告訴，他有多后悔，有多愧疚，有多自責，有多……絕。

可是這些話在心里來回轉，繞了又繞，如經年的紅酒沉淀到最后，只剩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你說。”

“嗯。”

莫枕月問：“有煙嗎？”

“有。”

聞言，莫枕月看了看傅時奚，他上的大是他們去星繁城穿的那件，記得他在星繁城過煙，于是乎自顧自地出手，向他的口袋，果不其然在里面到了被拆開的煙盒，以及一枚裹著絨布的小方盒。

頓時愣住。

一瞬間，詫異地抬眸，卻只見傅時奚畔泛著一苦笑。

“本來打算在星繁城和你求婚的。”

所以……

他們錯過的不僅僅只是一場極。

心準備的生日禮，他準備的求婚，全都錯過了。

莫枕月松開手，只出了萬寶路的煙盒，從里面出一煙，這盒煙放了有段時間，煙都有些干了，夾在指尖，抬眸問：“傅時奚，打火機。”

“小月亮，別煙，對你不好。”

傅時奚去拿手上那煙，卻被莫枕月一躲，“就一。”

說罷，當著他的面，叛逆地將煙含進間，從傅時奚另一邊口袋里出打火機，著手點火，可也許是在雪里站了太久，手有點凍僵了，接連嘗試了好幾次都沒點燃。

傅時奚看不過去，手攏在打火機旁，護著火，“咔嚓”一聲，火焰冒出，點燃煙。

深深吸一口，再緩緩吐出煙霧。

繚繞的白煙模糊了臉龐，遮住原本清晰的眼眸，看不清眼底的緒。

時間如這煙。

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燃燒殆盡。

煙頭的小紅點一明一滅，如同擺的指針，在不停倒計時，一煙完，莫枕月也很守信用地沒再繼續，踩滅煙，吐著最后一口煙氣，腳步緩緩靠近。

來到他前更近的地方。

莫枕月仰著頭，仔仔細細看著他略顯消沉的臉龐，仿佛離別在即，要將他整張臉的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接著，踮腳，掌心輕輕拂開落在他眉梢以及肩膀的雪花。

最后幫他理了理大。

空氣仿佛全部凝滯一般。

寂靜中，傅時奚聽到莫枕月開口，卻是決然的兩個字——

“翻篇。”

傅時奚心臟驟然一。

“什麼？”

“以后我的世界，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