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伯賢不滿地側過頭,對余清窈低聲道:“還愣著做什麼,陛下賜婚,你當上前謝恩!還不快些起!”
余清窈年喪母,父親沒有續弦,所以一直以來無人管教,來到金陵后,余老夫人見第一面就說,‘可憐你無人管束,不懂禮數,但要記得日后當要謙虛謹慎,莫要污了我們余氏清名。”
余家當是一個養在外面,未經教化的野丫頭,看不起。
只要有半分沒有做好,他們便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指教。
可在余家這兩年,從來都是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唯有楚王,是這謹小慎微里唯一的放肆。
當初違背余家的意思,自己做主選擇嫁給楚王,后來更是為了他,費心費力地討好余老夫人,拉攏余家為他所用……
可這一切付出,都換來了什麼?
背棄、刺殺,慘死野外!
余清窈深深吸了一口氣,提走出席位。
低下的眉目里,含著不甘與無奈。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這騎虎難下的時候。
知道,即便不做選擇,過不了多久,楚王就會親自進來,跪倒在皇帝面前,深款款地當眾承認兩人早有誼,讓皇帝為他們賜婚。
虧得那時候還滿心,覺得楚王心里定然是護。
可,若是真的,又怎麼會讓人將擄走,使帶著一輩子洗不清的屈辱為妾,若是真的護,又怎會讓‘心腹’在野地堂而皇之將殺。
無非是再無價值了,再無用了,只是負累與阻礙,他要讓徹底消失,才能討得那余家嫡系貴的芳心,好為他的帝王業鋪路。
雖然人弱勢微,但絕不會再讓他如愿以償,哪怕這或許只是死前的一場幻夢。
心里這樣想著,余清窈的腳步是一步穩過一步,環佩的聲音清脆聽。
眾人看著走出席位,走到了大殿中央。
叉手為禮,余清窈叩拜皇帝。
曾經總是被人嘲笑出鄉野,禮數學得差勁,每每都要出些差池,還是楚王找了一個教養嬤嬤嚴厲地指點了一個月,把訓得跟籠子里的鸚哥一樣乖巧,這才讓再沒有在人前出過笑話。
如今還帶著上一世的記憶,所以這大禮行得十分標準,作流暢優,讓人挑不出錯。
“臣叩謝陛下。”
上一次因為太過害怕,第一次面見天子時一個字也不敢說。
所以才等到楚王出現代替開口,求來了指婚。
這次,不能等。
不能等到楚王來……
皇帝似是沒有料到余清窈會開口,這與他探得的‘此格斂,害易恐’有些不符,不過皇帝還是很寬容,就仿佛是一位和藹的長輩,捋著短須道:“不忙著謝恩,你倒是先說說看。”
雖然他的臉、聲音都極力顯出放松,可是眼下的青還是暴了皇帝的疲憊不堪。
無論是廢后還是廢太子都讓帝王面盡失。
如今的這場盛宴也不過是為了飾太平,除了張閣老、詹事府舊臣還有就是皇后母族陳家除外,其余人都想盡量忘記不久前朝堂上的那場令人驚懼的風暴。
余清窈壯起膽子,目看向座的右邊,原本安置皇太子坐席的地方不出意外得空無一。
對于太子被廢一事,余清窈只聽到過只言片語,不知里詳。
可是也知道,太子雖被廢,可直到死的那一天,廢太子都活得好好的。
與余家退婚之后也沒娶妃納妾,就此孑然一。
再往下看去,是幾位年或快年的皇子,除了剛剛換防沒有及時趕到的楚王、已經就藩的齊王,便剩下代王、越王、吳王,此刻他們幾人紛紛看向,面上并沒有什麼期待,只有看戲的份,唯有年紀最小的吳王還沖調皮地眨了一下眼。
這次賜婚不過是走個過場,他們都知道會選誰。
余清窈收回目,兩手握在廣袖之下,鬢角的冷汗比的聲音落得更快,穩住了心神,慢慢揚起臉,看著皇帝道:“……臣愿嫁秦王。”
殿門外傳來一聲巨響,就仿佛是門板給人重重踹了一腳,險些掩蓋掉余清窈最后那清晰而清脆的兩個字。
可也僅僅是險些,因為在巨響發生之前,在場的人都聽清楚了,余清窈口里說的是秦王,不是楚王。
是已經被廢黜太子之位的秦王李策。
殿門,一位劍眉星目的年輕男子穿著甲,系于肩甲上的紅大氅隨著他大步走來,飄揚地像是一張耀武揚威的旗幟。
門口的小太監驚慌地拖著變了音的長調,亡羊補牢地報了一聲。
“楚、楚王到!——”
第2章 賜婚
腳步聲迫近,余清窈再次用指尖掐住手心,力度之大,幾乎要刺破的皮。
疼痛能讓在憤怒中保持足夠的清醒,才不至于在眾目睽睽之下冒失地轉過去,去質問走過來的李睿為何要如此殘忍地對待。
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即便只有欺騙與利用,他也不該對如此絕!
太監尖銳的聲音剛落下,李睿已經大步走到余清窈側稍前的位置,利索地單膝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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