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是逸瀟灑，細涂慢繪，山水島嶼在筆下應勢而生，就一副灰白的磅礴大作。

更重要的是，這張圖把烏溟海、赤海、遁雷海都囊括了進去，這是北昭從未探索過的海域，司絨給封暄開了一片全新的視野。

三個時辰過得飛快。

窗戶把風聲和俗世隔絕在外，屋子里浮著窸窸窣窣的炭筆聲，他長久地看專注畫圖的，看如珍珠一樣，明潤而寧謐的側臉。

他可以看一輩子。

最后收筆之時，司絨的袖子、側掌、手指頭都暈得黑黢黢，張著自己的手要往封暄上撲。

封暄握著的手在銅盆里，清澈明的水頃刻便又染了另一幅水墨畫，然后在司絨的攪下渾濁一片。

九山再端了一盆水進來，斜眼了眼桌子，心道：好家伙，就這份本事，進四軍也有口飯吃啊。

封暄往里滴了玫瑰，從后環著，兩人的手浸在溫水里十指扣。

司絨抬頭親到他下頜，說：“算賬了，殿下。”

“說吧，阿悍爾小獅子。”

哈，這是等獅子大開口，司絨認了，說：“殿下應承我一件事，凡經市舶司北昭的東西，北上到八里廊榷場，不再收額外商稅。”

沒等封暄回答，又補充道。

“阿悍爾遠居陸，只有一條道可以通往海域，便是順著八里廊這條拱衛帶，沿雨東河穿過哈赤草原，再往東數百里，便是曼寧港，但那港口魚龍混雜，與阿蒙山是連在一起的，這杯羹，阿悍爾一直吃得不容易。即便有阿勒在，也沒法將海域的好轉換到阿悍爾來。”

封暄明白這點，說：“阿悍爾往南，與北昭勢同水火，更不可能沾染北昭的三大航道，這就與海商之利徹底隔絕了。”

“沒錯。”

他笑出來的熱氣就灑在額頭：“一點兒虧都不吃。”

司絨笑瞇瞇：“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貪心的小蠻。”

“嗯？”

司絨在水里了他的指頭，剎那間就想到了自個兒的玉骨扇：“殿下什麼時候還我的扇子？”

封暄的長指穿過的指，牢牢地住：“你的扇子勾到了我，便是我的了。”

悄聲問：“勾到你了嗎？”

封暄學著，悄聲答：“勾到了。”

“那這算私，”司絨往后掃了眼卷軸，“海域圖是公事，我想用它跟殿下換一條山南海域直通阿悍爾的商道，這在短期看起來殿下是吃虧了，但長遠看，殿下簡直開萬世新途，于后世無窮益。那麼，這個短虧，殿下吃不吃？”

“吃，”封暄偏偏抓著私這兩個字，“公主給名分嗎？”

司絨搖頭：“殿下太急了。”

封暄略有不滿：“公主一點都不急。”

司絨理所當然：“我不急，我勾著你呢。”

封暄妥協了：“也行，勾著便跑不掉。”

最終，累著了的司絨公主回了寢殿，封暄還要代人把這副卷軸描出來，炭筆畫溫度和度影響太大，不好保存，常取常用便容易暈開，他要用臨摹過的圖，而把這副珍藏起來，鎖進他的大箱子里。

這是太子殿下不為人道的小癖|好。

書房里待了一日，封暄邁出門時，夜悄悄從穹頂罩下來，迎面再次掃來了冷的水汽，天地灰蒙。

九山面凝重地從檐下過來，遞給他一卷微黃的信。

“殿下，阿悍爾報。”

作者有話說：

黎婕，敲重點。

皇后如果不被家族犧牲，也是厲害的，師紅璇是師妹。

上卷還有幾章就結束。

補充一下，北昭山南十二城往南依次是：山南海域、鐵扇群島、烏溟海（后兩者是阿勒地盤）；

北昭東面是唐羊關六城，橫渡東面海域，是藍凌島；

北昭北面：阿悍爾。

阿悍爾往東依次：阿蒙山、港口、海域。

第43章 我信你

清晨, 阿悍爾的草野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白霜，太爬起時，這層薄霜就會化掉，在稀薄的線里迸出亮, 把整個世界映得琉璃一般。

陳譯爬坐在土坡上, 看著這琉璃世界, 有種恍如隔世的覺。

不遠的帳篷里，蓄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騎在馬上朝他招手：“蒙嘉！快啊！該出發了！”

陳譯吐掉枯草，往土坡下跑去，翻上馬, 踏碎了這一地琉璃境。

他對于阿悍爾來說, 也是一道琉璃幻境。

誰都不知道，這張名“蒙嘉”的皮子下, 藏的是一個中原人，他陳譯, 綏云軍衛營玄隊甲字第一人。

他在阿悍爾與太子殿下初次兵糧互換時，藏在他們返程的糧車底下，可惜沒能通過阿悍爾邊境過于嚴格的篩查，為了不引發沖突, 只能小心地撤離，以魚群洄游的方式從阿悍爾邊境線撤回北昭。

或許是差錯，陳譯在撤離過程中, 遇到了一隊從定風關前線撤回的重傷兵隊伍, 他們遇到了暴雨，路上死了不人。

他下其中一人的裳腰牌, 照著那傷勢給自己來了套全的, 再用石把自己的臉蹭得鮮淋漓, 保險起見還扯了紗布把自個的臉包得嚴實，這才從阿悍爾這鐵桶的啟合中找到了一隙，游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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