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清回淮西胡同時,夜已深,整個胡同都是靜悄悄的,而徐家老宅卻還依舊是燈火通明的一片。
他下了車,在院門口站了會兒,下意識地看了眼不遠的趙宅,頓了半晌,忽地想起了什麽,微微勾了勾角,又搖了搖頭,才神放鬆地走進了徐宅的大門。
這幾年,他每次深夜回來,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趙宅的門。
四年前,他事業剛起步,忙項目忙應酬,深夜淩晨回來都是常有的事。
而那個時候,每當這時,都會有個笑嘻嘻的小腦袋出來,看他一眼,著嗓子說一聲:“你回來啦!”
而後,穿著一絨絨的睡,一路小跑過來,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到他上,但又害怕驚屋裏已經睡著的長輩,於是也隻能扭個小腦袋,在他懷裏蹭啊蹭,低低地說些的小心事。
他也耐心地聽,抱著,親親的小鼻子,親親的小臉蛋,心裏到不行。
一直到時間實在是太晚,第二天還有課或者還有戲要拍,他才會催趕回去睡覺。
那時候的祁願,從到外都是個小孩,撅著個小,一臉委屈地說:“這一回去,下次再見到你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他其實也舍不得,但也隻能親親的額頭,說:“快了,等我忙完,你就可以每天見到我了。”
祁願那時候雖偶爾會鬧鬧小脾氣,但也是真的乖,撇著個小,點點頭說:“那好吧。”
而後,便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告別。
那時候,深夜的胡同,幾乎見證了倆人最忙的那段時間,所有的約會時。
再後來,他依舊很忙,隨著的名氣越來越盛,兩人連夜半胡同小約會都沒有了,甚至有一段時間連著兩個月都沒到一麵,匆匆一次肩還是某個活上,但彼此也隻能遠遠對視一眼,啥接都不能有。
那次活的最後,因穿著高跟鞋,下舞臺不方便,一個男演員見狀立刻遞過手去扶了一把,看著的手被別人牽著,他心裏怎麽都不對味。
那明明自個兒朋友,偏偏連手都不能牽一下,還得眼地看著別人扶,甚至還得忍第二天在緋聞頭條看見和別的男人傳出桃新聞。
於是那次回去後,他就買了雲庭的房子,自己從徐宅搬了出去,也把拐過去了。
雖然倆人還是經常會錯開工休的時間,但大部分時間裏,他回到家時,都能看見一個小小的影窩在床上休息或者補覺。
他也不打擾,隻輕手輕腳地上床,從背後將抱進懷裏,親親的小脖子,抱著一起睡覺。
他想,世界上最圓滿的事也不過如此了。
*
穿過庭院,走進堂屋,發現隻有蔣士還坐在沙發上打著哈欠在翻一冊黃曆,見他回來了,趕忙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笑著走過來,一臉關切地問:“要不要吃宵夜呀?保姆阿嬤睡了,媽媽給你做呀?”
徐晏清眼神淺淺掃了眼客廳,問了聲:“爸呢?”
蔣士一邊幫他大外套,一邊隨口應著:“睡了呀,今晚和老趙喝了點兒,早就睡了。”
徐晏清聞聲蹙了蹙眉,瞬間有些後悔了起來,早知道應該在景園再住一晚,明早再回來的。
這麽一想就剎不住了,一直到上了樓洗了澡,換好睡熄燈上床了,心裏都還有些懊惱。
但看一眼時間,都淩晨兩點多了,想起這幾天的安排,待會兒六點多還有個活要參加,於是心裏那個作祟的想法給他生生扼殺在了搖籃裏,他現在去了反而打擾休息。
可這麽一番心理活後,他已睡意全無,於是就平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袋後麵,開始回憶自他二十歲和祁願初遇,一直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然後他竟然驚奇的發現,這前前後後九年多的時間裏,隻有和祁願在一起的時間,他才能記得很深刻,深刻到每一個細節,其餘的,他幾乎都沒什麽印象了。
想到這,他忽然彎著角笑了起來。
二十九歲的年紀,可在這一刻,他卻像是個頭小子。
會在剛分別後就想念一個人,會在想起時就會笑。
思及至此,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從床上爬起來,擰開了床頭的燈,而後去外套的兜裏掏出錢包,又回到床上躺好。
打開錢包後,他兩指撐開夾層,床頭燈暖橘的芒在小夾層照出一方明暗的影,這片影裏,夾著一張小小的相片。
他頓了半晌,兩指夾著將那張小相片拿了出來,而後將錢包丟到床頭櫃上,單手枕在腦勺後,一手將相片舉在半空,神認真地端詳了起來。
那是祁願的一寸小照,白底的,相片有些皺,邊框留白的部分甚至還沾染了些許斑駁的跡。
他的指尖輕輕挲過那片幹涸的跡,這是……他親眼目睹和林西爵在會所裏的那晚留下的。
從會所出去後,他也不知自己是因為太過生氣,還是因為車禍後的傷後癥,忽然開始不停地流鼻。
當時從會所出去後,路闊他們也剛匆匆趕到,見他這副樣子都被嚇了一跳,趕拉著他就要把他送去醫院。
一個會所服務生,忽然一臉驚恐地跟上來,將他落下的錢包還給了他。
他當時頓了半晌才接了過來,鼻腔的熱流還在不斷的往下落,路闊手忙腳的拿麵紙遞給他,但都被他一掌揮開,轉而用手背了下鼻子,瞬間,整個手背都染上了一片殷紅。
接著,他翻開了錢夾,作流利地掏出了夾層裏的那張相片,在指尖看了半晌。
手背上的殷紅順著指腹往下流去,最後在相片的留白區形一片小湖泊。
他當時嘲諷地嗤笑了聲,在眼眶極速積蓄起一溫熱時,他將相片在手心作一團,丟進了一旁的垃圾,而後看都不看,徑直從會所走了出去。
去醫院的路上是周祈年開的車,路闊和程毅在後邊照看著他的況。
那時候他整個思緒都是的,腦子好像要炸了一般。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他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又為什麽真的忽然說不就不了呢。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上了另一個人,那他該怎麽辦呢?
濃烈的憤怒與不解,幾乎將他整個腦袋都占滿了,可在那細弱微小的隙裏,他居然想起的還是那幾年在他邊的。
活潑可,沒他不行。
最後,在車子行駛到醫院時,他忽然開車門下了車,不顧後一幫人的呼喚聲,跌跌撞撞的從路邊匆匆攔了輛的士,又回了那個會所,從先前他扔相片的那個垃圾桶裏,將那張皺一團的小照翻了出來。
那一刻他也沒有想很多,想到的隻有,這是唯一一張,在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時裏,所留下的相片了。
留著吧,總比再也沒有的好。
在這分別的四年時裏,他一次都未打聽過和林西爵的消息,因為害怕,真的會忽然聽到,已結婚生子。
其實,《絆生》重拍的演員名單他有見過的,隻匆匆一瞥,就看見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的覺很奇妙,竟然不是滿腔的憤怒與怨恨,而是,一種莫名的輕鬆與喜悅。
回來了,安然無恙。
思緒漸漸從回憶中拉回,徐晏清臉上的表傷了片刻又被淺淺的笑意代替。
是啊,回來了。
角笑意加深,他又細細端詳了片刻相片上那張,時的臉,致而又秀氣,須臾,拿起錢夾,又將相片放進了夾層,熄了燈,心滿意足地睡覺了。
*
祁願這幾天活不,一直到年假結束,幾乎都沒怎麽停過,活一場接一場,職業微笑都快把角笑僵了。
最後一個活參加結束,就隻想在家躺。
正式複工前一天,陸可和林瑜又來景園蹭飯,自從張姨來了以後,這倆人明顯來得比之前勤快多了。
每次來還都假惺惺地說一聲:“張姨辛苦啦!”
而後都被祁願瞪一眼:“你倆就這麽一說,不如不來,那才是真的讓張姨不辛苦。”
每當那時張姨都會笑嗬嗬地答:“不辛苦不辛苦,熱熱鬧鬧的多好!”
晚上,三人又在景園吃了趟家庭小火鍋,這次有了張姨,菜品明顯比上次吃的時候盛多了。
席間幾個人又喝了點紅酒,陸可會來事,連張姨這個不會喝酒的也被哄著喝了小半杯。
最後場子結束時,祁願都已經有些昏昏沉沉了,把兩人送走,就上了樓,連澡都沒洗,倒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徐晏清那邊,這幾天倒是一直被徐父住在老宅,原本徐家的計劃是,趙知苑這幾天回來,兩家人一起吃個飯,順帶把婚事敲定了的,但自那天活後,趙知苑隻中途匆匆回了一趟家,還恰好是徐晏清去了公司的時候。
而後就又走了,說公司在籌備年後的一場秀,這段時間比較忙,就不回趙宅住了。
於是徐晏清在徐宅住了小半個月後,徐父也就放鬆了對他的“看管”。
那天晚上,他陪著徐父喝了點兒酒,好不容易把老頭子灌差不多了,由蔣士攙著回房休息了。
他才拿著手機回房想給祁願打個電話,這幾天幾乎他得空的時候,要麽是正好卡在活時間,要麽就是已經很晚,都是睡覺的時間了。
今天一看,沒活,而且時間還早。
可就在他把電話撥出去後,卻發現,一直“嘟”到自掛斷都沒有人接。
他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皺著眉頭看了半晌,才又轉道兒給張姨打了個電話。
電話剛接通,他就立刻問了聲:“張姨,祁願呢?”
張姨那頭正在收拾晚上火鍋的殘局呢,聞聲趕忙應了聲:“今晚林小姐和陸小姐來吃飯啦,幾個小姑娘喝了點兒酒,祁小姐喝得有點多,已經回房休息啦!”
於是他這才鬆了口氣,說了聲:“行,我知道了,您也早點休息。”
張姨在那頭笑瞇瞇地應了聲,便換了電話。
收線後,徐晏清瞇著眼睛盯著手裏的手機頓了半晌。
這幾天倒是過得開心的嘛,又是聚餐又是喝酒的,看樣子是真一點兒沒想起他來,就隻有他自個兒這幾天過得抓心撓肝的,人快活得很,早把他丟九霄雲外了都。
他又拿著手機在房間坐了會兒,最終還是撐著站了起來,穿起外套出門了。
那怎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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