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忽生出疲憊之,終究松口,漠然點了點頭。
桓羨只覺心似被人攥住,呼吸微微不穩。
“那你還會回來嗎?”他竭力平靜著語氣問。
搖頭,不再看他,而是將臉轉向了東邊的方向。
打算先去華亭看看蓮央的墓,隨后便前往西北。
盡管這幾個月來西北都無一點消息傳來,連北府軍的大部也被召回,只留小部分仍在西域及涼州尋找,但仍舊心存了一微弱的希。
萬一,人還活著呢?
沒有臉再同他破鏡重圓,但他是生是死,都須得要一個答案。否則,余生也不能平靜。
落花簌簌,四下里靜默無音。仍是個不想理他的態度,桓羨只覺心上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似又裂了開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他又想起在秦州的時候,曾經問他愿不愿意拋下一切和去賀蘭部,當時的他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了,而今,竟是有些后悔。
如果那時,他真的和去了賀蘭部,他們還會走到今天這個相逢陌路的地步麼?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可惜現在,就算他愿意拋下一切和一起離開,也不會再接納他了。
但也許,幾年之后,就能釋懷了呢?到那時,他是不是還有機會擁有這一月亮?
紛紛心思都似轉瞬,他深吸一氣,上前輕輕擁住了。
“妹妹。”
他將臉輕輕在耳畔,聲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
“對不起……”
這是他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同道歉,在即將離開的時候。
他想他終究還是后悔了。后悔這麼多年的剛愎自用,這麼多年的步步。縱然謝璟不是他害死,可若當年他的手段稍稍溫和一些,或許未必會把這一切都怪在他上……
薛稚沒有反應。
就如一尊泥雕木塑任他擁抱著,清波流澈的眼中靜水無漪,雙手垂在腰側。
時辰將至,縱使心里不舍,桓羨也不得已將放開。任重被放出來的青黛與木藍將扶至車上。
車簾垂下,馬車啟行,于楊柳春煙中轆轆遠去。桓羨目不舍地追隨著垂下的車簾,然而自始至終那道簾子都未被掀開,也自始至終再未看他一眼。
當日九華臺上,那句“被你看上一眼都覺得惡心”竟了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車馬已經走遠,遠的華林園中春明景淑,百花爭艷。
一切都是好的春日中景。可他知道,他的春天,從此刻凋零了。
——
四月,初夏里時節,薛稚一行人到了華亭。
循著桓羨給的線索,們終究找到了清水村。
十數年前的那場荒帶來的后癥已經過去,整個村子已經重新住滿了漁民,唯獨村口大槐花樹下的那戶人家是空著的,樹下是兩座修砌的新墳,墓前擺滿了玫瑰。
當年名京華的枕月樓花魁最玫瑰,這并不是。
那兩塊墓碑上,一塊寫著“濟江氏男江瀾之墓”,另一塊則寫著“陳氏之墓”。原來桓羨命人來安葬時,曾找當地的縣令調查過,然而事畢竟過去了二十多年,有關清水村的戶籍資料已遭蟲蠹,就連這戶人家也易過主,又因修墳之事被府遷走。他們最終只查到前戶住在這里的人家姓陳。
江蘺,是頂替的江氏郎的名字。
師蓮央,則是當年教坊時鴇母取的名字。
那曾經名噪一時的花魁娘子,有一顆像蝴蝶一般自由而偉大的靈魂的孤,終究是連名字也沒有留下。
許是因為梁王不久前才來修繕過墳墓,墓前干干凈凈,并無什麼可祭掃的。薛稚最終取出過來時擇的蘆葦,將那些已經凋零的玫瑰花掃至一旁,將蘆葦擺了上去。
腦海中浮現出一段話,是當日在枕月樓中蓮央同說的。喜歡蘆葦,蘆葦韌如,喜歡它的氣節。
彼時的蓮央還同開玩笑,說他年死了,就用蘆葦來祭奠。玫瑰太珍貴了,蘆葦遍地都是。
薛稚不會想到,這番笑談,竟然一語讖。
離開清水村的時候,華亭縣的城門外張出告示,被關押在監獄的陸氏叛黨以及雍王等黨已于五日前被決。
而因陸氏倒臺,竟牽扯出不陳年舊案。其中一樁便是昔年擔任陸升副手、時為工部侍郎的薛況的案子,經史臺查證后,證明當年的河堤工程乃是陸升中飽私囊,致使河堤質量不佳被洪水擊潰,事后,卻令薛況背了黑鍋。
此次既然查清陸氏罪狀,自然也就一并為薛氏翻案,恢復其名譽,追贈職。
人群討論熱烈,爭頌天子賢明,薛稚坐在車中,定定聽了一會兒百姓的討論,心想,這算是他的補償麼?
雖說父親已死,這點安也僅僅聊勝于無,但他不可能對父親有什麼,他這般做,是因為麼?
這時,去城中買干糧的青黛去而復返,問:
“公主要去陳郡嗎?”
桓羨給派了侍衛和車夫,依意愿,只將送到目的地便可遣回他們。彼時薛稚一心想要離開,擔心他會反悔,加之并沒理過他,等同于默認了這一件事。
搖頭:“我沒臉去見伯母他們。”
心思還落在方才的平反事上,神復雜地朝京都的方向了一眼,道:“走吧,我們去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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