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覺得到,自今夜和提起父親以來,待他的態度明顯緩和。
也許是因為骨子里的害怕再被拋棄,也許是因為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喚他一聲父親,總之,對他四個月以來的冷漠首次被打破了。
“你會永遠對我好嗎?”
如他所料的,薛稚睜著雙水汽氤氳的眼瞳問,在燭下熠耀如星。
桓羨眼中波一閃,攥著手再度將人攬懷中:“當然。”
又微微掙了些,依舊看著他眼睛固執地問:“也永遠不會拋棄梔梔嗎?”
這樣的四目相對,彼此心間的緒都似過眼睛落對方眼里,心緒再無遮掩。
他在那樣溫的、說還休的眼波里陷進去,心如有千面鼙鼓一道欣喜地擂起來,第一次知道,得到的傾慕與承諾,覺竟如此奇妙,心臟全被喜悅充溢,快活得似要炸開。
于是順著自己的心意毫無保留地答:“只要梔梔肯要哥哥,哥哥永遠都是梔梔的。”
似松了口氣,眼兒紅紅的,將臉偎進他暖熱的膛。吐出的呢喃有如寒煙繚繞在他脖頸間:“哥哥……不要負我……”
未盡的字句都融于融的齒間,主奉上自己,微涼的指尖探被薄衫錮的腰線,在他尾椎激起片片栗。
意識卻無比清醒。
知道,天下沒有不風的墻,那件事終究瞞不了多久。
眼下,他對的一切縱容與溫都只是愧疚之下的假相,一旦他知道才是殺害孩子的兇手,他又會恢復為原來那個鷙冷厲的桓羨。
他骨子里的偏執與瘋狂,就從未真正改變過。
所以,不能再這樣與他冷戰下去了。雖得了一時的清凈,卻終究逃不掉。要如蓮央所說,嘗試著拿他,麻痹他,然后找尋機會離開。
不管去哪里,只要逃離他……
次日一早,桓羨將自睡夢中搖醒,要帶去爬水東岸的紅葉寺。
此寺為前朝北方虜國接待自印度遠道而來的高僧所建,寺中種植著許多被高僧從印度帶來的奇花異草,非中土所有。
山寺靜若無人,當薛稚環著兄長的脖子被兄長背上山寺之時,一眼便瞧見了山門下林間種植著的正當花期的白花卉。
——曼陀羅,傳聞里華佗用來制造麻沸散的主要原料。
作者有話說:
查資料的時候發現曼陀羅是用來閹割時候麻醉的……嘖嘖嘖
龍燈參考遇龍河啦。
第55章
“怎麼了?”
注目的時間太久, 以至于桓羨也發現了。低下云鬢,髻上的一支蟬釵由此墜落在他懷中:
“那兒的胭脂花很好看, 我想摘一些, 回去做蔻丹。”
“木藍。”
給侍立在旁的木藍使了個眼。
那叢白曼陀羅之畔的確種植著大片大片紫紅的胭脂花,其鮮艷,可做蔻丹胭脂。
還種著些黃與紫的曼陀羅, 尤其后者,和胭脂花從上瞧起來也并無什麼不同。
不過木藍這丫頭向來單純得很, 就看懂不懂得的意思了。
桓羨瞄了一眼,將放下來, 拾起那支蟬釵:“走吧, 別玷污了佛門凈地。”
隨行的員皆已在清晨離去,兩人并未大張旗鼓, 而是扮做了尋常香客,寺拜佛。
桓羨其實并非是虔誠的釋教徒, 但想到那個未及出世就被他親手殺害的孩子, 總有幾分歉疚,所行之若遇寺廟, 總要供奉海燈, 捐些香油錢,為他祈一個來世。
紅葉寺的住持認出了天子, 畢竟這一帶都因天子的蒞臨而封鎖起來,此時能夠上山的不算天子本尊也是隨行員。然他既不愿份,便也佯作不知地接待了他們。
二人在寺中略坐了一會兒,供奉海燈的時候, 木藍就在山門旁的林間采摘胭脂花。這時有小沙彌走過來:“施主是在采摘胭脂花嗎?”
“不過要注意些, 那幾叢都是曼陀羅, 微毒,可藥制造麻沸散,是小寺種來治病的,姑娘可不要采錯了。”
他本是好心提醒,卻令木藍本不靈的腦子突然靈一閃,脆聲應下,待其走后迅速捋下一把曼陀羅,全在花藍底下。
等去到寺廟里的時候,兄妹二人已經供上了海燈,捐過了香油錢。
當著陛下和芳枝的面兒,木藍大大方方地捧著小竹編花籃走上去,邀功似的捧與:“郎,夠了嗎?”
薛稚還當不懂,奈何桓羨也在,也只得道:“再去采些吧。多摘些,染出來的指甲才會漂亮。”
桓羨瞄了主仆二人一眼,薄無聲一揚,并無拆穿。
回到城中,桓羨繼續去理公事,主仆二人就在后院子鼓搗那些新采摘的曼陀羅花和胭脂花。
當薛稚看到掩藏在花籃底部的三曼陀羅花時,不由微微驚訝。
“看不出來,你還上道。”贊許地看著木藍。
“那當然了,我很聰明的!”木藍得意地道,又低聲音,“公主去前院吧,奴來理,免得芳枝姐姐待會兒要尋過來了。”
雖不明白公主想做些什麼,但既是公主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幫做到。
薛稚雖回到了前院里,這時芳枝來稟郡守求見,考慮到對方是此地的父母,又出陳郡謝氏,遂命人將其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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