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即發了話,無人再敢置喙,只有數仍在竊竊私語。薛稚心中一暖,激地看向兄長:“是。”
抱著琵琶坐下,纖指方按在了琴弦之上,卻聽皇兄又開了口:“馮整,去取朕的阮來。”
這一回,連僅有的私語聲也沒了,大殿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一襲紅立在鼓上的師蓮央。
亦有些訕訕的,大約是沒有想到天子竟會為妹妹出頭出到這種地步,盈盈下拜:“陛下是萬乘之尊,怎可為賤妾伴樂。賤妾恐懼殊甚,還請陛下收回命。”
“無妨,既說以樂會舞,不論尊卑貴賤,你跳便是。”桓羨接過馮整遞來的阮,淡淡地道。
他也不等妹妹和未來妹夫,接阮在手,簡單調試了幾下便有歡快曲聲自指間逸出,或凝或散,悠揚于滿殿寂靜之中。薛稚低鬟撥弦,忙跟隨而上。
中阮鏗鏘,琵琶清脆,和著玉笛聲聲與樂工的云鑼排鼓、笙簫管弦,織一曲絕佳的《春游曲》。
名噪京華的玉腰奴自是絕佳的舞者,很快調整好緒,回裾轉袖,左鋋右鋋,跟上天子的樂聲。
于是座中熱烈的氣氛重被點燃,一曲既畢,發出雷鳴般的拊掌聲。
何太后笑道:“賞。”
宮人應聲捧了賞銀來,知曉自己的任務已經完,師蓮央盈盈下拜,謝恩退下。
臨到離開,若有所思地看向梁王后那正淡然與父飲酒的青年侍郎,紅若有似無地漫開一笑,斂裾離殿。
大殿中歡聲未歇,梁王笑著向天子獻酒:“弟竟不知,皇兄還有這一手,可真是令阿弟自愧不如啊。”
桓羨收起中阮,臉上似笑非笑:“若論樂事,誰又比得過整日在枕月樓廝混的四弟你。只不過是閑來無事,偶爾學學罷了。”
梁王笑容尷尬地僵在臉上,打了個哈哈將此事帶過。
座中,薛稚正將琵琶還青黛,聞見此言,又微微恍惚。
皇兄自通樂。的琵琶就是皇兄一手教,除了琵琶,他還會古琴古箏箜篌等諸多樂,只是不大彈而已。
也曾好奇他一個皇子怎麼會那麼多種樂,后來才知,是昔年何太后不得寵,要以此討好先帝,皇兄耳濡目染,也就學會了。
不過……方才之事,實屬意外,沒有想到,他會親自為伴奏替解圍……分明,他已經很久不愿見了……
千頭萬緒,在心間結春麻。正是出神之際,卻聽見郎悉的聲:“陛下,臣有一事相求,還請陛下應允。”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又安靜下來,目如炬。桓羨已猜到幾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但說無妨。”
“臣想請陛下賜婚,將樂安公主嫁與臣為妻。終此一生,絕不負!”
這一句說得急促又鄭重誠摯。座中開始響起驚嘆聲,有小娘子驚訝地向薛稚看去。而本人手足無措,既是不安又是期待地看向座,等著皇兄的反應。
桓羨卻是沉默。
心臟有陌生的酸如藤蔓爬滿,說不清也道不明,更不知因何而起。只覺眼前的一切都礙眼得很,想要拒絕,理智卻告訴他無從拒絕。
“請陛下應允。”見他不答,謝璟語聲急切地又說了一遍。
殿中再次寂靜下來,安靜得桓羨似可以聽見自己平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兩下,宛如過了宇宙洪荒那樣漫長,才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有這個心自然是好的,不過長輩尚在,這樁婚事,卻不該由朕來全。”
“下月里就是祖母的生日,老人家素喜為小兒輩做。你是的侄孫,樂安也算是看著長大的,你們倆的婚事,理應由祖母做主。讓朕做主,卻是有違孝道了。”
他語氣不急不緩,細辨之下似還帶著笑意,席間的衛國公謝敬卻是背后無端一涼,擔憂地看向兒子。
謝璟滿面慚:“陛下提醒的是,是臣莽撞了,思慮不周。”
桓羨又微微一笑,似予安:“將樂安嫁給你,朕沒什麼不放心的。屆時你二人婚,朕會從自己的私庫中取錢百萬,助汝辦婚事。”
“起來吧。”
天子話中并無不悅,似還帶著贊許。謝璟未有多想,真心實意地向天子謝了恩,又含笑看向薛稚。
薛稚雖惱他草率,倒也為他求婚而心中歡喜,含別過了臉。
“繼續。”桓羨臉上帶著淡薄的笑,抬手示意再傳歌舞。于是席間竹再起,珍饈味與婀娜舞姬魚貫而,眾人觥籌錯,又恢復了方才的歡聲笑語。
雖然沒有功,但陛下的這番話也算是讓所有人都明了是他未來的妻。謝璟十分滿意,與過來敬酒的同僚好友推杯換盞,好不暢快。
倒是席間不浪子暗覺憾。樂安公主雖,卻已名花有主,且冷淡不可攀。不若方才獻舞的師姑娘,誰都可以一親芳澤。
原屬于自己的賀誕全然被喧賓奪主,這之后的歌舞百戲,桓羨都無心觀看,勉強耐著子捱到了宴會過后。
端門上已經燃起了焰火,慶祝天子誕辰。眾人隨天子出殿觀賞,檐燈煌煌,玉砌雕欄,滿了看煙花的人群。
桓羨被眾人簇擁著立在最中間的位置,抬眸面無表地看著正南天空上天散花般徐徐升起來的焰火,四周人群笑啊鬧啊,喧囂熱鬧,歡笑聲若一團團浮云漂浮在耳側,他卻什麼知覺也沒有,只木然看著一朵朵煙花在天際綻放,再如墜星落下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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