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蘭溪猝然停下了腳步，長和流煙皆是不解，流煙蹙眉喚道，“姑娘。”

蘭溪冇有應聲，上披著大紅猩猩氈灰鼠皮的披風，風帽戴在頭頂，帽簷上鑲了一圈雪白的兔，那火紅和雪白的襯得蘭溪愈發的賽雪。隻是這個時候，卻是沉默著，紅的抿直一條直線，黑漆漆的目半垂，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是暗夜裡的幽潭，黑沉一片。

長和流煙都不敢作聲，主仆幾人就這樣立在極致的風口，任由冬日裡凜冽的寒風捲著細碎的雪花撲麵而來，打得臉頰生疼。

陸詹方纔說的話果真冇錯，這天是說變就變。流煙略一躊躇，還是開了口，道，“姑娘，不管有什麼事，咱們都先回去再說吧，這雪一會兒下大了，路上不好走。”蘭溪卻像冇聽到似的，流煙一轉眼珠子，又咬牙道，“再不濟，姑娘也先上了馬車吧，這站在風地裡，還下著雪，可不是要凍病了麼？”

蘭溪眨了眨眼，細碎的雪花從捲翹的睫上霰落，抿的終於輕啟，“長，你孤一人的話，從京城快馬加鞭到嘉興需時多久？”

流煙和長都是一怔，後者略一垂首，這才道，“如今下雪，路上不好走，隻怕會多耗上些時日，怎麼也得半個月。”

半個月？蘭溪目一，又沉默下來。

流煙本就不是個穩重的，心中一急，便也顧不得其他了，忙道，“姑娘，你不會是不放心，所以想讓長親自去看看吧？陸先生不是說了四爺傷得不重麼？你還擔心什麼？”

“師父何時說過傷得不重的話？”蘭溪單冷著語調反問道。

流煙一愣，心想著，可不說過嗎？隻是，仔細將方纔陸詹的話在心頭過了一遍，卻不由一愣，了傷，找了於大夫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讓姑娘不要多想，這話裡雖然冇有明說傷得不重，但誰聽了都會這麼以為的吧？隻是如今聽姑娘這一言，再仔細這麼一琢磨，流煙也覺得越想越不是那麼一回事。

“長，你認為呢？”蘭溪卻是眸子半轉，向了邊沉默如影子的長。

長不多話，若非必要，難得開口。但如今蘭溪直直問到了臉上，再沉默，卻是不能的，略一沉，清冷的嗓音徐徐響起，“四爺自來是個報喜不報憂的。”

蘭溪點頭，是！耿熙吾自來是個報喜不報憂的子。他在西北軍中四年，又是毫不靠家族的庇佑，一路靠軍功升至宣武都尉，當中經過多兇險，不言自明，他卻從未跟陸詹提過半個字。如今，若非要尋了於大夫，又想瞞著，不得已事先知會過陸詹，想讓他周旋一二，隻怕也會不風的瞞著。但是即便瞞不過，到陸詹這裡的，隻怕也不是實，若非傷得極重，還不至於就要用到於南星。隻怕方纔陸詹也想了這點兒，這纔沒將話說死，反而模棱兩可地想要糊弄。就是這樣，蘭溪才越發的放不下心。

“先生難道是騙姑孃的？”流煙小聲問道。

蘭溪和長都冇有回答，周遭登時有些靜，頃刻間，似乎隻能聽見風雪呼嘯的聲息，好一會兒後，長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姑娘想讓我親自跑一趟嘉興麼？”

蘭溪冇有馬上說是，或是不是，而是轉過了，麵對著兩個丫頭，風帽下被帽簷略略遮掩的眉目輕輕抬起，一雙目定定凝視著長，道，“長漠是個好護衛，死守，絕不開口。那麼你呢？此去，若是師兄也讓你對我保，那你是否會開口？若是開了口，又會不會是我想聽到的？”

長這回冇有沉默太久，也冇有多餘的話，連頭也未抬，仍然半垂著眼，語調也一如之前的清冷無波，“從跟在姑娘邊開始，我就是姑孃的人。是誰的人，自然就會忠於誰。”

蘭溪略略一頓，然後像是對這回答極為滿意一般，彎笑開，“很好！這樣，也不用急著馬上上路，待回去收拾一番，路上我會請父親幫忙打點，驛站、快馬齊備，到了嘉興，看明況，給我捎信。另外，若是無事的話，你可以在那兒多待些時日，待得天氣回暖再返京。”

長卻是略微有些猶豫，半晌之後，才道了一聲，“是。”

蘭溪見狀，挑眉道，“剛纔才說是我的人，這麼快就不認賬了不？”

長仍然冇有半分變，隻是道，“屬下是姑孃的護衛，為的是護姑娘周全，若是屬下去了南邊兒……”

原來是為了這個。蘭溪角不由一彎，“我這裡你隻管放心，這眼看著就是年關，出門的時候本就，何況，我剛回京城，想來也應該冇什麼事。”

“對啊，姑娘邊還有我們呢，你就放心好了。”流煙應得那一個豪氣乾雲。

雖然真有事的時候，流煙這小板兒隻怕抵不上長的一手指頭，不過蘭溪看著流煙，還是笑著點了點頭，心懷安啊。

至此，長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隻得領命應是。

主仆幾人議定了事，這才上了馬車，在風雪漸大之前，往蘭府趕去。

而陸詹的宅子裡，自蘭溪主仆幾個走之後，陸詹的臉就沉了下來。站在廊下，仰頭看著不斷飄下細碎雪花，滿布鉛雲的天空，半晌無語。好一會兒後，卻是怒聲道，“還是快些遞個訊息給你家那位爺吧，那丫頭可是個犟脾氣，若是當真惹惱了，我看他如何收拾。”

說罷，便是哼了一聲，一拂袖，踏著略重的步伐進了屋，然後“哐啷”一聲甩上了門，無辜的門扇在陸詹盛怒之下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長漠扭頭看著那不斷的門扉，一貫如死水無波的雙眸深總算有了一變化，角扯了扯，一抹有些僵的苦笑躍上瓣。得罪你老人家也不好收拾啊！

我的爺，你從來擅長博弈，但今回這一步，卻走岔了啊！你最不願意得罪的這兩位，好像都被你不小心得罪了，而且都是不好得罪的啊！

遠在千裡之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耿熙吾卻表示，自己已經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