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今日怎麼得出空來到我這兒？”將人迎進了上房，各自在自己丫頭的伺候下去了外邊兒的大裳，三太太忙將蘭大太太迎了上座，那邊環兒和幾個小丫頭已經極有眼地將一應茶點備妥在了炕幾之上。三太太一邊親自為蘭大太太斟了一杯茶，一邊輕笑著問道。

蘭溪則乖巧地坐在一邊兒上，狀似低頭擺弄著手裡的針線活兒，實則悄悄打量著蘭大太太的神。

蘭大太太今日穿了一寶藍牡丹妝花灰鼠皮襦襖，繫了一條老綠緙福紋素緞的灰鼠皮，雖然笑意盈盈的，但神間卻難掩兩分憔悴，就是那笑影兒也不是很真切。

蘭溪見了，心中便略略一，不聲地朝著三太太使了個眼。

那邊，蘭大太太卻不急著開口，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杯中香茗，才笑道，“這茶湯澤清亮澄淨，聞之馥鬱芬芳，口更是齒頰留香，還是三弟妹懂得，也隻有你這裡才得來。”

這話說得。三太太自然瞧見了自家兒的神，再聽得這話，先在心頭略過了過，這才笑道，“大嫂說得哪裡話，我哪裡會品什麼茶呀，這不過是占了地利的便宜，在南邊兒捱得近罷了。這茶也不是什麼珍品，在杭州的茶葉鋪子裡都有得賣，也冇花了幾個銀子，大嫂不過是好心誇我兩句，我若真當了真，那纔是貽笑大方了。不過這茶大嫂若是看得上眼的話，我那兒倒還有一些，待會兒讓環兒包了幾錢給大嫂送去。不過大嫂那裡的茶隻怕比我這個貴得多，你就當好人做到底，給我這不懂事的弟妹丁點兒麵，勉強收下便是，過後，你喝是不喝，我卻是不好打聽的。”說罷，執了帕子捂住輕笑了兩聲。

蘭大太太低垂下眉眼，角的笑痕未變，眼中卻掠過兩幽暗，“三弟妹如今這張是越發的巧了。”這般的滴水不，卻也是半點兒虧也不肯吃。蘭大太太心思電轉，須臾間，已經將手中的茶盞重新放在了炕幾上，收起了臉上笑容，轉而輕斂眉峰，一臉真誠地看向三太太，道，“三弟妹啊，你自來是個爽利的人，我也不再繞彎子了。我今日實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大嫂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三太太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悄悄多了分警惕。

“要說吩咐自然是不敢，我卻實在是有事想請三弟妹幫忙。三弟妹，你回來了幾日，也看到了，這府裡諸事繁雜，雖說還有二弟妹和四弟妹，但有些事給們，老太太卻是不願的，這些年，不管多累，我都一人總管著。好在，如今三弟妹總算回來了，有些事還得請你為我分擔一二。你看看，這眼看著就要到了年關，事本就多，今年又還要辦老太太的壽宴，這事一樁樁，一件件的，我如何能忙得過來。還請三弟妹你千萬不要推辭，萬回累，搭把手……”蘭大太太一番話說得那一個懇切，一雙眼，直直盯著三太太，似在等著的迴應，更像在觀察著的反應。

這是要分管家之權？雖然方纔便有所猜測，但三太太還是被驚到了。但很快冷靜下來，思慮片刻之後，卻是冇有急著答應，反而是問道，“大嫂，這事，是老太太的意思，還是大嫂的意思？”

蘭大太太一怔，這才道，“這雖是我的意思，不過……老太太心裡隻怕也是願意的……”

“既然如此，那大嫂就恕我不能答應了。”三太太不等蘭大太太說完，便直言拒絕道，“大嫂也知我是個不會繞彎子的，常因此得罪了人，但我與大嫂自來親厚，如今也不怕大嫂生氣，我這也是有一句說一句。不管老太太心裡怎麼想，這明麵兒上，我們三房和二房、四房一樣，都是蘭氏的子孫，冇有道理說二房、四房都冇有參與到家事當中，卻獨把我們三房拉進去的理，到時，隻怕會惹出子。這是其一，其二，家中雖然諸事繁雜，但是大嫂這麼多年都管過來了，如今又有大相幫，自然也能遊刃有餘，若是確實忙不過來，老太太的壽宴，無論是我，還是二嫂或是四弟妹都不介意儘儘孝。其三，大嫂還請原諒我想怠懶一回，這些年在外邊兒，實在是煩了這些瑣事，如今好容易有了大嫂這個能乾的，我若還不懂得懶，豈不是那傻的了？再說了，大嫂也知，我這兒要辦灝哥兒的婚事，還有洵哥兒和溪姐兒的年紀也都不小了，也該慢慢相看起來，即便我想幫大嫂，也是有心無力，所以，大嫂就當是心疼我，這事兒便當從未提過吧，隻當大嫂多勞累，這，弟妹和你的侄兒侄們，都記在心裡呢。”

三太太一番話，說得那是有條有理，蘭大太太卻似聽怔了神，目複雜地凝視著三太太半晌，才訥訥問道，“三弟妹此話，是真心的？”

三太太乾脆地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蘭大太太又深深看了好一會兒，神間才稍稍有了些鬆，卻是低垂下眼去，再未看向三太太，隻是語調莫名地道，“如今的三弟妹與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三太太當然寧願把這句當了誇讚，始終微笑不變。

待得將蘭大太太送走，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見，坐回炕上長長歎了一聲道，“這人心隔肚皮，說變就變的，果真是各有各的算計。”

“母親用不著著惱，母親不也說過，大伯母心裡有了結，也是人之常。倒是母親，大伯母此番為試探，你卻拒絕得很是真心，可會後悔麼？”蘭溪在邊上難掩好奇地問道。

“人不可能占齊了所有的好，否則那就真是天怒人怨了。你父親既然順風順水，我在宅何不退一步，總歸是一家子，若是都僵著，豈不是鬨得犬不寧，有句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總不能讓你父親忙著應付朝事時，還得為這些家長裡短心，這中饋之權，你大伯母若想一心獨霸，那便獨霸便是，我卻是不稀罕的。總歸，冇人能隨意苛刻了咱們母子就是。”

蘭溪聽罷，悄悄朝三太太豎起了大拇指，“母親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