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清晨，蘭府三房的眾人都收拾停當，用過早膳之後登車的登車，上馬的上馬，一行人踏著昨夜新落的雪，朝位於榮昌坊的傅府而去。

馬車徐徐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便到了傅府。因為早已遞了帖子，告知姑今日攜一家子回孃家，傅府早有準備，中門大開，將一行車馬儘數迎了府中。北方的宅院不比南方的巧，但大都大氣朗闊，傅府向來不缺銀錢，所以，初時在京城購置宅院時，便大手筆買了臨近的幾個宅子，一氣打通，然後又重新修建過。大門後隻有一條寬闊的石板路，馬車可直接駛到二門。

馬車直到二門外才停下，垂花門外，卻早已候了一行人，當先打頭的居然是個與林媽媽一般年紀的媽媽，頭髮已略有些花白，但人卻很是神，一看便知是得用的，一出風的秋香湖綢蝙蝠紋棉襖，頭上了一點油的赤金簪子，抄著兩手，右手腕上出一縷翠，竟是一隻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乍一看去，即便是富戶人家的老太太富貴也不過如此，蘭溪一見，心中已有了猜測。

那邊，三太太卻是已經激萬分地邁著略急的步伐，快步上前道，“這麼大冷的天兒，媽媽怎麼親自迎出來了？若是著了涼，可怎生是好？”

那媽媽一把握了三太太的手，臉上便展開慈的笑容來，“老奴是等不及想早些看到姑，所以就自告勇出來了。”說著還拍了拍三太太的手，道，“姑放心，老奴雖上了年紀，不比當年，但也不至於出來走一遭就凍病了這麼不中用。”

“媽媽知道自己上了年紀就好，平日裡可要好生保重著自己。”三太太一臉關切地道，顯然與這位媽媽極為相，而且如同對待自家長輩一般親近。

蘭溪看在眼裡，便愈發篤定心頭的猜測。早年，也是約聽三太太說過的，外祖母傅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大都已經放出府去榮養了，如今還在跟前的，也隻剩一個姓馮的媽媽。

這位媽媽跟林媽媽一般，都是傅老太太從孃家帶來的心人，這馮媽媽很是忠心。傅家是個百年大族，即便後來因為後繼無人，在朝中漸漸式微，但族中的基還在，一大家子住在一，難免心思不齊。早年傅老太太剛剛嫁到傅家時，明裡暗裡很是吃了些虧，好幾回甚至是危及命，這位馮媽媽是個忠心的，為了救傅老太太，傷著了子，說是再也無法生育了。後來便也索終未嫁，一直留在了傅老太太跟前伺候，傅老太太本不願這般誤一生，奈何一心求此，冇人奈何得了，傅老太太冇法，隻得由著。卻是念的大恩，暗地裡代了一雙親生兒，定要對馮媽媽如同親姨娘一般敬重，待得馮媽媽百年之後，還要傅大老爺以晚輩之禮為披麻帶孝。

蘭溪心想，這位便定然是那位馮媽媽了。

果然，那邊馮媽媽目往這看過來，三太太便也忙不迭道，“你們姐妹幾個，還不快來拜見馮媽媽？”早在中門大開時，三老爺父子三人便轉往外院，如今，這裡就是三太太帶著蘭溪姐妹三個。

馮媽媽的目在姐妹幾個上掃過，然後落在了蘭溪上，滿意地點了點頭，“五姑娘如今長大了，像姑年輕的時候。”

“馮媽媽，老太太和太太怕是等急了，這天兒也冷著，還是快些迎了姑和表姑娘們進去吧！”邊上，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蘭溪這才瞧見傅大太太邊的王媽媽居然也在，不由悄悄挑起一道眉來。

馮媽媽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卻是笑容未變地扯著三太太的手，在手裡了兩下，道，“姑氣好著呢，竟比離京時看上去還年輕了好些，老太太見了必然高興。這天兒確實冷著，咱們便進去吧，也免得凍壞了幾位表姑娘。”

三太太心裡自然也想快些見到傅老太太，但對於王媽媽的這一句提醒卻並不領，甚至因著王媽媽背後的傅大太太，心中有些不喜，但隻是哼了一聲，並未多說什麼，然而那淡淡的臉，卻還是落在了將自小看大的馮媽媽眼裡，的目就暗了兩暗，握了三太太的手，輕道了一聲，“走吧！”便攜了三太太，當先邁開了步子，其餘的丫鬟仆婦們，有蘭府的，也有傅府的，一腦地簇擁著蘭溪姐妹三個，一行人穿紅著綠，浩浩地進了垂花門，朝傅府宅而去。

傅老太太的孀居之所，坐落在傅府右路的一所套院，進得垂花門，便見一個大大的園子，卻隻是當先一道白影壁，牆邊上種著數十株高大的白楊樹，如今已落儘了枝葉，在寒風中仍屹立一如戍邊的將士，園中冇有其餘的花草，隻稀疏地栽種著幾棵樹木，隻是了冬，葉兒都已落儘了，隻餘禿禿的枝椏。在福壽堂中看慣了滿目蔥翠的各翠竹，即便是在冬日，也是一種肅穆的寒碧，蘭溪便覺著，這園子較之蘭老太太孀居的福壽堂，在這瑟瑟寒風中，顯得有兩分孤寂。

隻是蘭溪走了兩步，突然停了步子，轉而往一邊踱了去。

馮媽媽走了幾步，這纔回過頭來，一眼便瞧見了那站在樹下的蘭溪，不由一愣。

一棵樹下，一海棠紅的孩子半仰著頭，著枯枝上垂掛的幾顆在積雪下，顯得愈發鮮紅似，得不似凡的紅果，紅襯著白，雪襯著果，景襯著人，即便閱曆富的馮媽媽，也不由看怔了神。

蘭溪如今已與三太太差不多高了，段窈窕，今日又細細妝扮過，一海棠紅的寒梅暗刻妝花窄裉襖，下麵繫了一條竹青繡墨綠纏枝葡萄紋寬幅邊的灰鼠皮，外麵罩了一件鵝黃紋錦的貂裘披風，俏生生立在那片輕雪之中，回過頭來，衝著們盈盈而笑，“母親，阿久，你們快看！這果子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