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暗影還坐著一人，沉片刻後，語調莫名地徐緩道。但那話語裡的意思卻有那麼兩分難解。

先前那人聽了，臉上怒不見半分和緩，反而更多了兩分惱怒，“今回功敗垂，隻賴我不聽先生勸阻，一意孤行。先生早前便有話勸我，讓我且按兵不，莫要魯莽行事，都怪我，自認為算無策，勝券在握，卻不想……先生莫要怪我。”那人說著，便已從紅木圈椅上站起，斂去了麵上怒，神態恭敬地俯首作揖道。

暗影的那人連忙站起，一手，便將人扶起，口中略作惶恐道，“子沐千萬不要如此，莫要折煞了在下。”

被喚作“子沐”的便也順勢站直來，麵上卻仍有些鬱難解，“如今之勢，我倒也不是怕娘娘怪罪，隻是怕是要損失不……還要多多仰仗先生為我籌謀。”

“娘娘與子沐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如何會怪罪於你？何況，你也不想如此，不過想為娘娘分憂，卻錯估了蘭景芝此人罷了。”

原來這被喚作“子沐”的正是賈皇後的胞弟，賈家嫡支長房，排行第五的賈騏，如今任江浙按察使。可以說，整個江浙地方三座大山，其中兩個山頭都是賈家人，就算不姓賈的，也與賈家關係匪淺。

賈騏聽罷這話，眼中卻是掠過一抹憤恨，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是看不明白。隻怕我錯估的卻不隻是蘭景芝一人而已。原本，我們的人已經將摺子下，可是陛下還是知道了這裡的況，而且反應之快，幾乎是大水一發，訊息便已遞了出去。這是誰遞的訊息？還有，大哥在京中的安排儘被掣肘，最後居然派了和郡王來賑災。這和郡王可是個油鹽不進的老匹夫，陛下的賬他尚且不買，何況其他人？原先我還尚有疑慮，總覺得，他年紀輕輕，即便城府之深，也不該有此作為，卻不想這回功敗垂，居然全因他所致。此子果真來者不善，他與齊王站在一本是早已料得的，卻不想，居然與蘭景芝也走得這般近，如今看來，莫非蘭景芝也投了齊王不？”

暗影中那人終於慢慢側轉過頭來，室暈黃的燭灑落在他的臉上，映照出一張冇有什麼，瘦弱但卻清俊的臉容，一雙眼，深邃無波，如同古井，波瀾不興。“我看未必。青蘭氏自來謹小慎微，從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錯，他們從來隻會忠於皇權。”換言之，誰坐了皇位，他們就會忠於誰。可是……如同古井無波的雙眸中似被燭火映得幽暗閃，若是目前尚坐在那個位子上的那一位的意思，一切就不好說了。

“且不說那蘭景芝，耿家那小子太不識抬舉，虧之前先生獻計，還想以聯姻拉攏他，如今看來，卻是不行了。”賈騏咬牙道。

“世事如棋，也許此時看著，是冇有了路子，但是誰知，轉眼就可能絕逢生呢？”那人輕輕拍了拍舊白的衫袖口，卻是握拳放在邊，遮掩著輕咳了幾下，誰知卻是越咳越凶。

賈騏麵一變，連忙上前來，“先生怎麼又咳上了？我這就讓人去請了何老來。”

那人卻是連忙擺手，示意不用，卻是咳得臉通紅，瘦弱的軀著，彷彿一張經年的舊弓，那弦已繃到了極致，隻需再一點點力，就會徹底崩裂。

賈騏雖然滿麵擔憂，但顯然卻不敢拂了這人的意，隻能按捺著，在邊上有兩分無措地看著他咳得那般難。

好一會兒後，那人總算止住了咳，原本咳得一臉通紅的一點點回落，卻比方纔還要慘白。這咳嗽似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一般，腳下便有些虛浮，好在，那賈騏似是早有準備，連忙上前來，親自扶了人坐下，又捧上了熱茶，道，“先生快些喝口茶，明知先生子弱，實是不該勞煩您，卻不想……勞累先生了。”

“子沐無需介懷，我這子向來如此，也冇什麼好與不好，總歸，還活著也就是了。”那人有些無力地擺了擺手，麵容失，唯獨一雙眼，仍然閃爍著深邃而不屈的。

賈騏忙道，“待得此間事了，先生便回京城去。京城能人雲集，這些年，娘娘也一直在為先生尋找醫了得的大夫，重金之下，必有人能為先生治癒錮疾。”

那人眼中極快地掠過一抹幽，角輕扯，卻是淡然而灑，“生死有命，何必強求。”

賈騏聽罷，張還想說些什麼，那人已經一揮手，轉了話題，道，“子沐，這回你已經知道錯了，便得聽我的。事到如今，什麼都不要再做。蘭景芝也好，耿熙吾也罷，都暫且拋開，至於陛下的雷霆之怒，咱們著便是。你後還有賈家這棵深固的大樹，再不濟，不過折損些枝葉罷了，興許，還能讓這棵大樹，愈發欣欣向榮。”

賈騏似乎對這人頗為信服，更何況經了這一遭，滿心的傲氣也被打擊得低了頭，自然點頭稱是。

那人得了賈騏這句保證，似才放下心來，緩慢地站起。“如此，夜深了，便歇著吧！”

“先生也早些歇著。”賈騏說罷，親自將人送到了門口，門口早已候著一個小廝，手裡抱著一件披風，一件這人出來，便連忙將披風為這人披上，“雙陸，你好生照看著先生，若有什麼缺的，的，儘管尋大管家，讓他親自去辦。”

“是，大人。”被喚作“雙陸”的小廝低頭應了聲，便在那位先生的示意下，扶住他，兩人慢慢步下了台階。

賈騏立在台階之上，眼看著人慢慢走遠，冇暗夜之中，他才歎了一聲。先生這子是愈發不好了，若是這訊息傳回了宮裡，隻怕……

而走進花園中的人，卻又再度咳了起來，好半晌，才又歇住，臉竟又較方纔差了好些，一眼看去，白得不見一。

“先生？”雙陸擔憂地向那人。

那人卻是擺了擺手，抬起頭看天，方纔還是月明皎潔，轉眼，竟有烏雲飄來，遮蔽了月。這局麵，似乎比想象的，要艱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