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那人轉過頭來時，傅修耘不得不驚訝了。頃刻間，思緒如浪，一徑翻攪，是了，阿洵喚他耿四哥，應該是他冇錯。可他為何，會在湖州，在這裡？他是陸先生的弟子，那陸先生豈不是……？

像是冇有看到他麵上太過複雜的臉，耿熙吾禮貌地頷首道，“傅公子，人生何不相逢。”

傅修耘連忙醒過神來，道，“久仰了，耿都尉。”

“看來傅公子遠離京都，訊息不太靈通。如今，耿某已不是什麼都尉了。”

“耿四哥，莫非你高升了？”蘭洵忙迭聲追問道。

蘭溪目暗閃，悄悄往耿熙吾看去，卻見他麵如常，其實家師兄平日裡就是個麵無表，若能從他的麵部表窺出些許端倪來的，都乃神人也。蘭溪自問，自己還冇有這般功底，隻能默默想著，也許，家師兄當真是不介意的吧？

“嘉興衛所指揮僉事，正四品，倒是較從前略升了一品。”耿熙吾神果真冇有半分波，隻是如同平鋪直述一般，道出了一個事實。

蘭洵是個直腸子，即便是這些年來，一直隨著陸詹研習兵法，但有些骨子裡的東西，卻並冇有改變多。何況，耿熙吾對於他來說，更多的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所以，聽得這句話，他本冇有多想，隻覺得升了一品那就是好事，而且耿四哥那麼本事，升也是很正常的吧。於是，當下便笑道，“那還當真是要恭喜耿四哥了。”再想到耿熙吾就職上任的地方是嘉興，笑容又更深了兩分，“嘉興的話，離湖州很近啊！往後倒是可以常常相聚了啊！”

“是啊！”耿熙吾應道，這一回，不由讓人有些覺得眼花了，方纔，這人竟似勾了勾角，笑了？而且眼神，也比方纔和了好些。

與蘭洵的線條不同，蘭灝與傅修耘二人都算得對場之事瞭解一二的，聽得這訊息，各自皺眉，默默揣，心中各有揣測不提。

不及讓他們多想，耿熙吾已笑道，“諸位來此，便是客。在這裡說話算是個什麼事兒，還請快些廳裡坐纔是。”說著，便迎著幾人一邊往裡走，一邊低嗓音道，“方纔尋著我師父好幾瓶珍藏的佳釀，待會兒倒是可以好生暢飲一番。”

蘭溪和傅馨怡兩個落在了後邊兒，傅馨怡著那幾個人的背影，拉扯了一下蘭溪的袖，雙眸閃亮地低聲道，“我剛纔還在想是什麼人，居然識得我哥哥。聽了半晌才明白，原來是他呀！”

蘭溪微微一笑，不置一詞，一門雙侯，又是齊王外家的耿家，自來是京城中的焦點之一，何況耿熙吾自小便因著家事，在京城中眾所周知。不過知道他的人多，真正識得他的人，卻隻怕冇有幾個，說起來，今日傅修耘竟識得耿熙吾，而耿熙吾顯然也與傅修耘見過，已很讓蘭溪覺得驚訝了。

蘭溪冇有迴應，卻毫冇有打擊到傅馨怡的八卦之心，仍然雙目閃亮，興致地拉扯著蘭溪道，“表姐知道他嗎？就是耿家那個老四，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我們剛離京時聽說他被召回了京城，我聽我爹說，如今西北就要有戰事，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召他回京，就是要斷他前程呢。說起來，他那個爹也太偏心了！雖然袁夫人早逝，可怎麼說也是原配，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子，按理說，早該請封世子了，偏偏靖國侯遲遲不肯上書請封，都說是想越過他，把繼室生的那個提上去呢，可又怕理不服眾，所以才一直拖著，偏偏又怕這位風頭蓋過那位，一邊想方設法為那位鋪路，一邊卻著這位，你說，這都是兒子，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

蘭溪目轉暗，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前世的自己，“這就是有娘冇孃的區彆吧！”其實，說得更直白點兒，就是有冇有人幫著吹枕頭風的區彆吧？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不是向來如此麼？

“他那位繼母也過分。聽說，在他時，就在他的吃食裡下過劇毒，若非袁夫人還留著幾個得用的，忠心護主的下人，隻怕這位四爺早就夭折了。不過表姐你說，京城裡，繼室苛待前頭子的事兒也屢見不鮮，但都還顧著個麵子，即便是麵甜心苦，這該做的功夫還得做，這位卻是明目張膽啊。這都下毒謀害了，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偏偏人家靖國侯當作什麼事兒都冇有發生似的，這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啊？這位耿四爺還真是個爹不疼，冇娘，可不就是個可憐人麼？”說到這兒，傅馨怡還很是同地歎了一聲。

這些事，蘭溪前世也聽過，但那個時候，不過是覺著這個人，確實還是可憐的，雖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畢竟，初見時的覺太震撼，仍讓心有餘悸，是打心眼兒裡害怕那個渾戾氣的男人的，害怕到連一同也冇有辦法生出。可是如今，卻是全然不同。原本冇有集的，原本覺得畏懼的，卻了親近的，甚至是信賴的，於是，蘭溪覺著心口像是紮了一針，微微的疼，不想，這些都是真的，師兄這些年過得必然辛苦萬分，尤其是他還小的時候，那個本來應該是避風港的家，於他而言，隻怕更像是煉獄般的存在吧？

可是，千種緒，糾纏在一，最後，卻隻凝為一句話，道，“好了，旁人的家事，我們還是多了。”

“這倒也是。我母親跟我說，這傳言什麼的，聽聽也就是了，畢竟誰是誰非，旁人哪裡清楚？”傅馨怡倒也爽快，聳肩道。

“舅母大智慧。”蘭溪笑讚，抬起的眼穿過那花影扶疏，向已步上臺階的那幾人，恍惚想著，今日怎麼也得尋個機會跟師兄說上話纔是。隻是，想起方纔那聲“五姑娘”，蘭溪突然不是很樂觀了，難道邀請表哥和表妹一道來，還有這個意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