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送來了炭，裴晏舟於混沌中恢複清明，下往事，冷冷看回還跪在地上的人。

“借贖罪來求死，這便是你要同我說的話，在今日再見茵茵之後？”

聽到這個名字，柳氏眼中多了幾分溫，隻是眼淚也更多了一些，讓一直瞧不清冰涼的地麵。

“民婦多謝世子，能讓茵茵重得安穩。”

說罷，柳氏微微抬頭，便要朝著裴晏舟磕頭。

男人皺眉，到底還是不願下，“你可知今日吐了幾次，又吃下了多東西？”

見柳氏愣在那，忘了要磕頭的打算，裴晏舟才又接著道：“在獨自逃離的時日，沒人告訴要如何在有孕時照顧自己，也沒人同說初為人母，該要如何麵對肚裏的那一條命，我於而言同罪人無異，但柳氏你，如今想著解，在麵前又何嚐不是染了罪孽？”

柳氏了，可半晌都不知如何開口。

到底是經手過那碗藥，若不當著裴晏舟的麵了斷這一切，怕往後哪一日，裴晏舟對茵茵意淡了，會同國公爺一樣，冷無，將恨意和不滿放大。

“我不會讓你去茵茵跟前刺激。”

書房裏默了半晌，許久後，裴晏舟冷冷開口，打斷了柳氏的思緒。

“但我也不會讓你解，你若鐵了心不將茵茵放在心上，不想瞧瞧肚裏孩子的去，你自去尋死便是，屆時一張席子裹了你丟去葬崗，髒不了我的手，但你若想替求個圓滿，明日，去後頭尋個差事，何時贖完了罪，何時再來同我說解。”

柳氏心裏一驚，不知裴晏舟話裏那句孩子的去是何意。

原以為即便是庶出，占了個長字，也該能替茵茵掙些地位，可如今這一聽，好像並不是如此。

眼前的男人，似乎將茵茵和孩子分得很清楚。

裴晏舟見麵前的人依舊沒回應，語氣不免又冷了半分，“怎麽，你柳氏過慣了好日子，一些使婆子的活，做不來？”

“回世子，民婦做得來！”

柳氏猛然回神，出聲應下，“多謝世子不殺之恩，明日，民婦便去領活。”

裴晏舟見眼中像是生出了一猶豫，知曉大抵不會去尋短見，不由又想起了茵茵，也想起了對柳氏格外看顧的母親。

......

書房裏靜下來後，裴晏舟陷了寂靜之中。

他枯坐在椅子上，像是置於一片荒涼。

眼前明明是搖晃的燭火，可他卻好像過這一切，瞧見了時父親看他冰冷不耐的目。

他曾有多羨慕周延安，便意味著他曾有多父親帶著真心回頭看他一眼。

可他對父親二字的期盼，終是死在曾經母親垂淚到冷漠的無數個日夜裏，也死在所謂父親對他生出的殺意之中。

回想隻覺可笑，他的父親，曾經竟想過要殺他。

許久，裴晏舟站起子。

適才的忍和抑讓男人臉蒼白，上不知何時染了跡，步子踉蹌，半晌才緩過來。

他行出書房，行到沒有月的院中，任由涼風吹到臉上。

恍惚中像是又落起了雨，他抬頭看著裹了一層雨霧的夜空，忽然就生了些迷茫。

他想親手殺了那個人，他的外祖不讓，他的舅舅不讓，他想他的母親大抵也不會讓。

世人皆不會讓，若他執意如此，便會被人當惡鬼對待，會連著他的茵茵和孩子一起，被所有人唾棄，指責。

可若不殺，他又覺他母親的這一生實在淒苦，難以瞑目，甚至連他，亦是恨意難消。

“主子，眼下風大，又落了雨，您這是要去何？”

耳畔有玄衛的聲音，裴晏舟隻覺疲憊。

疲憊到他忽然想到那讓人失魂的杯中酒，興許能助他度過一夜。

再回屋時，酒香四溢，可直到酒壇子倒了一片，男人也依舊未得到他想要的安寧。

隻有周駭人的冷戾之氣，像是隨時都要見的。

他聽不見任何聲音，可此時若是有人仔細瞧他一眼，便會瞧見他猩紅眸底夾雜著細微的，藏在洶湧之下。

最終，隻得一半醉意的男人起了。

他行到宋錦茵的屋外，步子不算太穩。

在石階上，男人緩緩坐了下來，像是被這天地棄，孤傲又蕭瑟。

“世子，可要屬下去喚姑娘？”

孫娘子有些猶豫。

跟了錦茵姑娘後，便將心思放在了姑娘上。

私心裏並不太想將好不容易睡著的姑娘喚醒，可世子如此模樣停在簷下，渾意，又覺有些不妥。

半晌，麵前的男人搖了搖頭。

神已然因著酒意不太清明，可他卻一字一頓道：“莫要驚著。”

他記得要出現在茵茵麵前，也記得睡得淺，不能擾著，可除了這個地方，裴晏舟隻覺這天大地大，卻早已沒了他的容之。

不遠的六角燈依舊耀眼，長廊也又一次恢複了寧靜，不多時，雨聲淅淅瀝瀝，雨滴飛濺四，浸了男人本就帶了意的袍角。

倉凜一直跟在裴晏舟側。

見著主子一醉意，憑著本能行到此，又因在意停在屋外，心裏頓覺苦。

......

宋錦茵隻覺口得厲害，掙紮了許久，才拖拉著起來倒水。

隻是剛披上外衫，便聽見外頭有極細小的靜。

執意留下照顧的雪玉從外間進來，帶著猶豫湊近了一些。

“可是在這睡不安穩？”

宋錦茵瞧著，開口時聲音還有未睡醒的沙啞，“明日開始不許守在這了，你是妹妹，不是丫鬟，我也不是要人伺候的姑娘。”

“不是的，錦茵姐姐，我睡得極好。”

雪玉將聲音放得很輕，在雨聲之下，說話時還往外頭瞧了瞧，即便這什麽也瞧不到。

“世子來了，像是飲了酒，不讓旁人來喚姐姐，也一直不避雨，隻坐在石階上，瞧著......”

雪玉抿了抿，雖說起來有些大逆不道，但實在想不到其他說辭，“瞧著有些可憐，同白日裏的世子不太一樣。”

宋錦茵倒水的作頓住，忽而又想起白日裴晏舟同說話時的語氣。

可平日裏他心緒再難平穩，也極會喝讓旁人瞧出飲酒的模樣，尤其還是夜半時分，獨自一人。

裴晏舟不屑借酒澆愁，也從來不許自己展出任何的弱之，若有難事，他隻會直麵而上。

如今這樣，該不是隻因著的緣故。

宋錦茵心底有一瞬的複雜，緒因著雪玉的話有些低沉。

到底還是生了掛念，小口喝幹淨杯裏的水，穿好外衫，繞過屏風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