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賊擒王，不戰而潰，謝玉總是有辦法的。

可他到底勢單力薄，不知今日又有幾分的勝算。

周遭咣咣咣都是佩刀落地的聲響，獄卒左顧右視，面面相看，終是不敢來，雖仍舊弓著子戒備著，但到底緩緩地朝后退了去。

乍然一聲嘹亮清越的哨音穿了地牢，小七看見謝玉吹了指哨，繼而有兩個一樣獄卒打扮的人持刀利索地閃了進來。

真真正正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古人常以口哨解愁，如在春秋戰國，子常常“嘯歌傷懷，念彼碩人”（《詩經·小雅》），魏晉時的阮籍常“箕踞嘯歌，酣放自若”（《世說新語·簡傲》）。口哨除了有宗教迷信的彩，最重要的用途是用來發出信號，如《后漢書·西羌傳論》里的“招引山豪，轉相嘯聚，揭木為兵，負柴為械）

一人持刀抵著掖庭令，一人持刀瞠目斷后，不過就是這區區三人，竟得掖庭眾獄卒無一人敢拾刀砍上前來。

冰涼涼的石磚地上全都是，小七就在里，看見謝玉朝走來，一步步微微跛著，一時間回腸傷氣，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真后悔啊。

真后悔沒有早一些跟他走。

記得在那個月如水的夜里，謝玉就站在西林苑的蘭草地中，曾要離開蘭臺。

可那時不肯走，說要陪著公子。

可不走，謝玉便也不肯走。

他說，“小七，我等著你。”

等，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他說，“等到他不再待你好，等到你愿意走的時候。”

這世上怎麼有這樣的人吶，等干什麼，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這麼多年，從沒怎麼被人專門地等過，因而心里知道這份“專門”是多

麼難得。

看著謝玉在掖庭的刑房朝走來，好似帶來了江南的春風，江南的煙雨，忽然就想起一句話來，“謝玉，你為什麼而活？”

“為你。”

心里也知道這句“為你”重比千金，就連公子許瞻都從來也不曾說過。

心中暗暗一嘆，淚水就順著眼角滾了下來。

留在蘭臺，當真是害苦了公子，也害苦了謝玉啊。

記得那夜月無垠，自己是怎樣地落荒而逃，記得自己碾碎了薜荔，踩折了蘭草，也踩了鞋子，謝玉卻始終在原地等候。

過去是，今夜也是。

眼里霧氣翻涌，過這朦朧的水霧，看見謝玉俯下來，那了傷的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將攔腰抱了起來。

就似一塊破布，毫無生機地搭在他的臂彎。

楚人挾持著掖庭令往外走著，燕人隔著數十步在后頭戒備地跟著，但有人質在手，后頭的燕人到底是不敢輕舉妄。

越往外走，越能見幾分天。

來時一鐐銬被拖下的石階，此時是謝玉抱著一步步地走。

他的腳步聲一深一淺，雙臂卻堅實有力，將穩穩地托著。

謝玉啊，他上并沒有什麼獨特的香氣，沒有雪松香，也沒有木香，他就像父親一樣，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他原也不需要什麼香氣啊。（出自戰國·鄭·列寇《列子·湯問

》，原文為“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及至掖庭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才見外頭已是東方既白，曦乍現。

七月下的平旦已然秋意料峭，小七瑟瑟打了一個寒戰，腦袋靠在謝玉的膛，一只手微微抓了他的袍。

上一暖，覆過來的是謝玉的袍袖。

薊城的街道里巷仍舊滿了緝拿謝玉的文書，遠遠走來了一列挎刀虎賁，正在挨家挨戶地盤查搜捕。

你瞧，薊城戒嚴了。

（在戰時或非常況下，所采取的嚴防備措施。《三國志·魏志·賈逵傳》太祖知其然，恐外有諫者，教曰‘今孤戒嚴，未知所之，有諫者死。’”；宋代王禹偁《授節度使左金吾衛上將軍制》“爾其戒嚴黃道，警肅紫垣，致高枕于宸居，是予繄賴，法鉤陳于環衛，在汝恪恭。”；《儒林外史》第八回“適值江西寧王反，各路戒嚴。”）

后頭的燕人腳步凌，已經跟上了石階，掖庭令步子一頓，似笑非笑地開了口，“這外頭都是大公子的虎賁軍，藺某只需喊一聲，諸位可是翅難逃。”

抵刀的楚人低喝了一句，“老實點兒！”

斷后的楚人亦怒目圓睜，朝后叱著，“退后！退后！”

掖庭令仍笑，“但藺某是個重道義的人，一向說話算話，今日就送到這里了，大俠好走。”

既已出了掖庭，便沒有再挾持掖庭令的道理了，何況到底還是通緝要犯，不敢再引起虎賁的注意，只得先放了人，趕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

將將要

逃離此，便見有虎賁軍正沿著大道朝此走來，一行人趕在暗，不敢出一點兒蹤跡。

猶聽見后頭有人叱罵，“廢！竟能人混進掖庭！”

有人問，“大人，可要追上去？”

原先說話的人便咒罵起來，似一腳踢在了問話人上，“追你娘追！”

被踢的人委屈解釋，“大人，似乎是大公子要抓的人。”

原先說話的人沒好氣問著，“怎麼說？”

被踢的人趕忙回道，“小的看那廝和城里的海捕文書一個模樣。”

原先說話的人愈發破口怒罵起來，“娘的！早干什麼了！你這雙眼是倆窟窿嗎！”

繼而氣的拔出劍來，“娘的！抓！抓到了去大公子座前領賞！別虎賁得了頭功！”

耳聽著掖庭里雜的腳步已經疾疾追了出來，再不能在此逗留了。

一人護著謝玉，仍舊斷后，“君侯快走！”

一人在前頭引路，低聲催促著，“馬車就停在一旁巷子，君侯快隨我來！”

小七心中似兵荒馬，顧不得那一的鉆心蝕骨的疼，抓著謝玉的袍，喃喃喚了一聲，“謝玉！”

謝玉啊，該怎麼辦啊！

當真是天羅地網，翅難逃啊！

一行人還在匆匆奔逃，還不等見到巷子里的馬車，便聽見后頭響起了虎賁軍的喝聲，“什麼人！站住！”

蒼啷啷刀聲錚錚，咣當當兵甲疾來，驚得薊城飛狗跳。

這奪命的聲響駭得人驚心魄，劃破了莊王十七年七月下的平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