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好事呀。

有人去分這如牛負重，實在是一件好事。

但若有人能取代這子，那便更好了。

長劍去尋長劍的劍鞘。

匕鞘去尋自己的匕刀。

發乎于,止乎于禮。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就眼下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總有一日，要到江南去。

再有一日，一覺醒來察覺襯了個。

黏黏稠稠的。

是。

愣愣怔怔了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啞婆子來的時候，便與啞婆子說，“我來癸水了，啞婆婆下回來，記得帶件換洗的袍子。”

啞婆子亦是愣愣怔怔的，好一會兒過去才點點頭，忙邁著細碎的小步子去外頭取袍子了。

子不適，就日臥著，斷斷續續地流了七八日的，也完完整整地聽見羌人的每一首牧歌。的子干凈了，那牧歌也依舊在夜里的青瓦樓響起。

那人第二次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

他說，“要開戰了。”

小七恍然一怔，如今外面的世界已是二月中旬了嗎？

若果真是，那在暴室竟又待了半月了。

那人又說，“我要去東南督軍了。”

哦，他要出征了。

好啊，可以有一陣子都不必再見他，也不必再想法子應付他。

他最好帶著會唱牧歌的阿拉珠一起走，那在青瓦樓里還能有短暫的安寧。

不，不對，他是來告別，還是來敲打？

他沒有那麼好心，還好心來與道別。他必是怕再逃跑，因而才下來好好地

警告。

可憐這天下之大，姚小七卻無一寸落腳之地。

沉靜地笑，并不看他，“公子不必憂心，走時落鎖。”

落了鎖便哪兒都去不了，不會去通風報信，亦不會去會沈宴初。

那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他不說，也不催促，他軍務繁忙，日理萬機，待不了多久總會走的。

能一個人安安穩穩地待到四月末。

良久過去，那人卻道，“我要帶你出征。”

很久之前了，曾有人說，要親眼看見燕國的鐵騎踏平魏國，攻占黃河，直取大梁。

如今去東南，必也是要親眼看見燕國的鐵騎踏平楚國，過淮河，直取郢都。

他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母國棟折榱崩，覆宗滅祀。

他要親眼看著自己的父國社稷為墟，亡國滅種。

小七心如刀割，悲不自勝。

想，小七，你可看清了？

你過的，是一個多麼嗜殺腹黑心狠的人吶！

你若還有一點兒腦子，若還有一良知，你就不該再這樣的人。

心中泣，哀思如。

想，小七，你從前到底在心疼他什麼？

他什麼都有，他有睥睨天下的地位，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有為他鋪路的父親，有為他計較的母親，他還有兩個桃夭柳的婦人。

他出乘的是王青蓋車，穿

的是錦華服，食的是珍饈饌啊！

這樣的人，他怎麼會一無所有？

蠢貨。

你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你竟會心疼一個什麼都有的上位者。

何其可笑啊！

的心口好似被人刀扎來，又好似被人一把摁進水里，的口郁郁不通，連氣都不上來。

真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你真是無知、愚昧又自不量力的蠢貨。

前路茫茫一片黑暗，看不見一丁點兒的亮，但不肯在那人跟前出一半點兒的難過來。

著淚笑，“都聽公子的。”

他出手來，“跟我出去吧。”

小七微微搖頭，“何時，我何時再走。”

那人的手僵在空中，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也好。”

小七笑。

在暴室與外界隔絕，不會把蘭臺的消息傳遞到燕宮，更沒有機會傳遞到魏楚兩國，他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人又坐了一會兒，見神仍似從前一樣冷淡，再沒有代什麼，便也就起走了。

暴室的門開了又合，但仍舊沒有落鎖。

腳步聲已遠，小七恍然起了，就似被人走了三魂六魄，恍恍惚惚地朝著門走去。

那道門只是掩著，并沒有邁出一步。

取了長鎖，“吧嗒”一聲，從里鎖了門。

回過的時候推倒了爐子，將這暴室里的被褥、大氅、席，把一切能燒起來的，全都扔進了散落一地的紅炭里。

霍的一下火四起，那刑架、木馬、繩索，全都著了火。

笑了起來。

要把這個姚小七的人殺死，把這暴室焚毀，把整個青瓦樓燒塌、銷毀、付之一炬。

整理袍，朝著魏國的方向正襟危坐，笑著告著故去的雙親。

“父親，母親，小七沒有叛國。”

聽見門外有人大聲喊，繼而把門撞出慘烈的聲響。

麻繩卷著火星子最先燒到了木梁。

刑架燒斷了，撲通一下斷在地上。

那木馬也燒斷了，丑陋的模樣也轟然砸至席上，那一個個赤黑的鐵必然被燒得灼人了吧？

燒得好啊！

燒得噼里啪啦，燒得肆無忌憚，燒得轟轟烈烈，燒得心里十分暢快，燒得就像除夕那徹夜不停的煙花。

在烈火與滾滾黑煙中，聽見有人高聲，“小七！”

慌里慌張，驚恐萬狀。

的眼淚咕嚕一下滾了下來，人卻笑著，“魏人姚小七要干干凈凈地回家了。”

的家不在這里。

不在蘭臺，不在薊城，不在燕國。

的家在桃林。

糊里糊涂過了這麼久，才想明白這個問題。

沒有母親教養，沒有父親護，一次次被人著往前走，一次次被人著長大，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頭破流。

如今好了，果真要回家了。

淚如雨下，“大表哥，如你所愿。”

在一片水霧彌漫之中，看見暴室的門被重重地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