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子是什麼人吶。

十八斬殺王叔。

二十遠征魏國。

二十有一，先許牧，又誅良原。

莊王十七年前后，先大敗楚國，又剿滅宋國。

一個雄才大略的霸主，定然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定然如此。

公子語聲溫和，“大雪封路，四月再走吧。”

哦，二月若要開戰，四月大抵已能分出個勝負來。

那時候北羌已經卷進戰事，大約想退也退不了了。

公子還說，“我若有空，親自送你。”

阿拉珠可知公子的心思？可想過四月之后又怎麼辦呢？回了北羌還能再回蘭臺嗎？

阿拉珠不再問，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挲著荑上的子母綠戒指，公子也不再說，因而小七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但自己的事已使十分頭疼，便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去胡思想了。

心緒恍惚著，依稀聽見阿拉珠溫地笑，“表哥說四月，那便四月罷。”

繼而款款起，推開車門，灌進來一冰涼的風雪。

阿拉珠已干脆利落地跳了下去，車一晃，趕車的人揚鞭打馬，十六只馬蹄在燕王宮的青石板上嘚嘚往前奔著，厚重的車子在雪里滾出轔轔脆脆的聲響。

滔天的雪仍舊不停不休地下著，宮門嵯峨，殿高百丈，這斑駁滄桑的宮墻甬道真是一眼不見個盡頭啊。

小七正兀自出神，忽聽旁的人問話，“在想什麼？”

小七呢喃回道，“什麼都沒有想。”

腦中然一片白，與這宮檐積雪一樣，一清二白，是真真正正的什麼都沒有想。

又聽那人問，“見過沈晏初了嗎？”

小七心里一凜，袍袖中的手牢牢地掩著，“不曾見過。”

那人顯然不信，竟命說，“出手來。”

小七心頭又是咯噔一聲，方才一直將那只傷的手藏于袍袖之，藏得嚴嚴實實，大抵是不會被發現吧？

裝作不知，依言出完好的手來。

那人眉心微蹙，不輕不重道，“裝傻。”

小七磨磨蹭蹭地出另一只來，便見那人臉冷了下來。

他問，“傷了？”

胡說道，“見公主簪子好看，拿在手中觀賞，竟不小心劃破了手。”

那人眸微瞇，“這不是你的帕子。”

是了，的一切都是公子給的。

的袍、履、抱腹、襯，大的小的里的外的全都是公子給的，用什麼帕子，公子一清二楚。

騙不了公子，但話已經說出了口，沒有見過沈宴初，又怎麼會有沈宴初的帕子？

小七著頭皮辯解道，“是公主的帕子。”

那人笑了一聲，扼住的手腕，旋即將帕子扯開。

那帕子原本沾了已經凝在了傷口，此時被他一扯，十指連心，竟疼得低呼了一聲。

傷雖已經不再流，但那一道糊滿漬的刀口仍舊令人目驚心。

那人臉一寸寸地沉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道，“你與他歃了。”

小七倉皇否認，“沒有！”

是真的沒有，是沈宴初強行劃開了的皮，要認清楚自己流淌的到底是什麼。

那人道，“你飲了酒。”

小七心慌意，“沒有！”

是非所愿，是沈宴初強行開的灌了下去，要記住自己流淌的到底是什麼。

那人開了手，問，“那這是什麼？”

小七惴惴去，他的指尖還留著淺淺的一點紅。

方才他的指尖在上抹過，那時他還問，“你飲酒了？”

他悉一切。

那一雙目充斥著十分復雜的神，目的主人兀然一嘆，“小七，你又開始撒謊了。”

小七臉一白，眼眶一紅，想要辯解的話生生地噎在了口中。

那人憮然神傷，“你見沈晏初一次，便要對我撒謊一次。”

小七鼻尖發酸，眼底浮起一片水霧，低低道，“我沒有撒謊。”

見沈晏初的事撒了謊，但歃的事沒有撒謊。

那人不再理會的狡辯，只是喃喃問道，“他必是承諾要帶你回大梁，你呢，你又應了他什麼？”

小七輕聲道，“我沒有應他。”

是真的什麼都不曾應，沒有應下一句話，沒有應殺公子，也沒有應為魏楚拼命。

那人頓然生怒，不由地重重拍了一下短案，“還不說真話！”

小七駭得一凜，眼淚在眸中團團打轉兒，“我什麼都沒有應他！”

那人斥了一句，“滿胡言！”

這滿的胡言斥出了小七的淚來，低垂著頭掉淚，卻不敢再辯一句話。

不怪他惱，自出了偏殿，便沒有一句真話。直至上了馬車，才被他一點一點兒地拆穿。

也不怪他怒，豈止今日，從前在公子面前也有真話啊。

那人推門命道，“回萬福宮！”

又是一大的風雪灌進了馬車，凍得小七連連打起了寒，抓住那人的袍，眸中霧氣翻涌，“公子，不要回宮，我想回家！”

那人黑著臉問，“你的家到底在哪兒！”

他大抵以為說的回家，是跟沈宴初回魏國。

趕車的人奉命趕勒住了馬，繼而調轉馬頭沿著宮門甬道疾疾往回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