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問哪樣的事。

大抵是與過的一樣，終究不會是好事。

不然，許蘩就不會是今日這般模樣。

但曾過的罪，曾吃過的苦，在沈宴初面前卻一句也說不出口來。

那人輕笑，“你也知道自己曾經過的不是好事，但我沒有許瞻那麼下作。”

小七的心微微一放，許蘩畢竟是大國公主，沈晏初也不會有公子那般極端的手段。

那便好。

緩緩舒了一口氣，那便好，一個公主是萬萬不該吃那樣的苦頭。

應過許蘩的事，無論如何也沒有忘記，“公主已經有了大表哥的孩子，請大表哥善待。”

然，那人聲音冷峭，無一的溫，“那不是我的孩子，是燕國的質子。”

小七張口結舌，難怪許蘩要說，那麼好的人，卻有一副最冷的心腸，不追問道，“難道公主腹中的不是大表哥的脈？”

那人眸中晦暗不明，“脈有何用，你也是魏人的脈”

他的話戛然而止，只差沒有把“但你仍舊叛國”這樣的話說出口了。

殿中死寂。

小七怔怔地坐著，再不知該從何勸起。

只知這世之中，人也不人，鬼也不鬼，無人能在這世之中獨善其。

鬼就能了嗎？連鬼也不能。

這宮闈宅之中有無數的子，們的軀仍舊鮮活，但與鬼卻并沒有什麼不同。

就似活著的沈淑人，甚至不如死去的阿婭。

為細作也罷，不是細作也罷，但在敵國，是不是都沒有什麼不同。

可若果真要評判到底誰對誰錯，并無人有錯啊。

小七只是起了，最后勸了一句，“大表哥，章德公主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求你善待。”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那人的話，幾不可察地暗嘆一聲，就要走了。

忽地手上一，那人握住了的手不肯松開。

小七轉眸他。

  那人憮然，目并未落到上，但依舊在他的眼里看見了水。

他也在難過嗎？還是在惋惜吶？

不知道。

他的聲音聽起來杳然悠遠，好似飄在九天之外，“你若有我的孩子，該有多好啊。”

也許是吧，是魏人，魏人總比燕人可信。就似在燕人看來，燕人也遠比魏人可信，這是一樣的道理。

道理誰都明白，但終究再不可能。

要回手來，但那只曾與一同上陣殺敵的手將握得牢牢的，遲遲也不肯松開。

微微掙著，“大表哥，我要回去了。”

那人卻低喃道，“小七，我有話問你。”

的聲音下來，“大表哥要問什麼話？”

他使了些力氣，使復又跪坐下來，扣住的脖頸，俯近的臉頰，附在的耳邊問道，“若有一日，魏國要你殺公子瞻，你可還會為魏國拼命？”

小七愕然瞪大眸子，而那人眼里方才的水已經消失不見，此時目如炬，赫赫炎炎，盯得無可逃。

那人催，“小七，說話。”

幾乎沒有什麼猶豫，這話仿佛是的本能，就似從前口而出“我在想公子”一樣，口便道，“不會。”

怎會殺公子？

不但不會殺，還要與公子一起奪天下。

那人抬起了的下，那雙與一樣的桃花眸子一片訝然，他難以置信，因而問道，“什麼？”

似有一顆銅心鐵膽，此時咬定了牙關不放松，“我不會殺公子！”

那人問，“小七，你還記得你是什麼人嗎？”

小七紅著眼眶，眼里清波

流轉。

是魏人。

但魏人就一定要殺燕人嗎？

正駁他，“要殺便去戰場，明正大一決勝負！”

暗殺算什麼本事？

戰場上憑真本事才能定輸贏。

那人低笑，“小七，如你所愿。”

心里一凜，直覺他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因而問道，“大表哥在說什麼？”

那人的息就在耳畔，他著聲道，“你可知什麼是‘合縱連橫’？”

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出自《韓非子》）

日跟在公子邊，怎麼不知。

小七眼波流轉，仔細端量著沈宴初的神，那雙與一樣的桃花眸子此時竟也似虎視鷹瞵，迸著凜冽的鋒芒。

他一再著聲，“你聽著，魏楚就要合伐燕國，燕國必敗！”

小七驚心駭目，燕國騎兵所向披靡，百年來無人能敵。原只知魏楚結盟是為抗擊燕國南下，竟然這麼快就要分進合擊揮師北上了嗎？

公子的燕國啊！

十五年冬大敗魏國，兵馬休整不足一年。

十六年冬又與楚國戰數月，總算得勝還朝。

十七年正旦將將經歷一場，死傷無數。正月中又興師眾剿滅宋國，勞筋苦骨。

這數月以來鞍馬勞頓，師老兵疲，還未能休養生息，囤備糧草，又要勞師襲遠再起征戰了嗎？

小七心中憂懼，切切問道，“魏楚何時開戰？”

那人把的憂懼都看在眼里，卻偏偏不痛不地說話，“就在眼下。”

這又是何意？

難道他攜章德公主來薊城探親，只是迷燕宮的幌子嗎？他們誑時眾，營造出一副兩國好承平盛世的景象，然而這景象的背后，也許此時魏楚聯軍已經至燕國的邊境了。

但燕

國大軍勞筋苦骨，毫無準備。

尤其這北地冬日漫長，已經沒有那麼多的糧草供大軍遠征了。

小七憂心如搗，急忙問道，“眼下是何時？”

那人運籌千里，淡淡答道，“馬上。”

小七心急如焚，倉皇就要起。要奔去大殿，要去見公子，要告訴他魏楚的謀。

與國家道義相比，個人私實在微不足道。

曾為魏國做過這樣的選擇，如今為了一個大一統的燕國依舊做出這樣的選擇。

想，章德公主也是如此吧？

在大是大非面前，巾幗也絕不輸須眉。

但那人摁住了的肩頭，起不了，“報信何用？”

小七去推他，去撓他，“我不殺公子！”

那人手上作力，“你不配做魏人！”

小七道，“我不做魏人！”

那人亦了怒，“你生在魏國，長在魏國，你一都是魏人的，如今卻說自己不做魏人。”

他一字一頓道，“姚小七，你叛國了！”

他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可什麼是叛國？

公子要建一個大一統的國家，這個國家包舉宇，天下歸心。

這個國家再不起戰事，再不干戈。

這個國家民康阜，國泰民安。

在這個國家人人得以安立命，長樂永康。

為的是大一統，因而不算叛國。

低低駁道，“我不做某一國的人！”

那人扼手腕，出匕首，繼而一刀將的指尖劃破，那皮綻開之，驀地滾出了殷紅的來。

小七低呼一聲，疼得十指戰栗，“大表哥！”

那人斥道，“看清楚，你流的是什麼？是魏人的！是楚人的！唯獨不是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