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平安,能不再吃苦,比什麽都他高興。雖然沒說是如何離開寺廟的,但想來一定是韓昭將救出來的吧?有人可以護周全,他也心安了。
蕭焎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天意吧。”他頓了頓,又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清辭了眼淚,“我聽說阿嫣病了,所以過來看看。下午我到了張信,因有事,就把藥先給他了。但我還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阿嫣吃了藥嗎?”
蕭焎愣了一下,但隨即含混應了一聲“嗯”。
“讓我看看阿嫣吧,我也懂些醫。”
蕭焎想了想,斟酌半晌,最後點點頭,領著去了後殿一間廂房。門一推開,濃濃的黴味撲麵而來。昨日下才過一場雨,房頂怕是了雨,屋子裏得很。
“是雨嗎?阿嫣病著,怎麽好住這裏?”
兩人的聲音驚了趴在床前的人,借著房間一點昏暗的,清辭看到正是紫玉。隻是頭發散,臉也腫著。
清辭訝異道:“紫玉姐姐,你的臉?”
紫玉卻是先去看阿嫣。床上的孩子睡得正,沒有醒來。紫玉沒工夫搭理清辭,了阿嫣的額頭,又給換了條巾子。
清辭快步走過去,一阿嫣,小姑娘渾發燙。清辭拿了的手,切了切脈搏,真的是風寒。還好上次帶的藥還能用,便問:“藥喝了嗎?”
紫玉的聲音忽然尖銳起來,“藥,什麽藥?”但見蕭焎在清辭後衝搖搖頭,示意不要說,紫玉這才咬住。可還不甘心,“那藥太苦,公主不小心弄灑了。”
清辭了阿嫣的臉,“那我再去弄些藥來。”
正要起,忽然聽外頭“哐啷”一聲,似是什麽摔碎的聲音。
“這是?”
蕭焎卻是道:“沒事的。天不早了,璲璲,你回去吧。”
清辭想著這會兒還來得及先去司藥司,倘若宋司藥還在,立時就能拿點藥,然後再送過來。於是也不再耽擱,匆匆離開了冷宮。
所幸宋司藥還未下值,見去而複返,雖然為難,還是又重新按給的方子找了些藥出來。
孩子的病耽誤不起,清辭一拿到藥,便往冷宮去,半路中卻遇見了銀鈴。銀鈴一見如釋重負,長籲一口氣,“姐姐,你到哪裏去了,害我好找!”
清辭並不想細談,便隨意搪塞過去了。
銀鈴跟在邊,卻見不是往綏繡宮去,便問道:“姐姐,你還不回宮嗎?”
清辭見甩不開,隻好道要去冷宮給阿嫣送藥。
銀鈴想了想,商量道:“剛才皇後娘娘派人來,送了些書給姐姐。娘娘要重印《訓》,好發給嬪妃、外命婦,說要姐姐做監印。這會兒送信的公公還在呢!姐姐,我跑得快,我替你送藥去吧?”
清辭聞言隻好拜托把藥送過去,自己先回綏繡宮。
銀鈴拿著藥掙紮了半晌,最後才下定決心,小跑著去了冷宮。可剛拐到一條宮道裏去,就見麵前站著個人,登時就站住了。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旁人了,方才走近了幾步,小聲問:“哥,你怎麽在這兒?”
張信卻是垂目看著手裏的東西,涼聲問:“這是什麽?”
“是,紀姐姐給公主的藥。”
話剛說完,張信一把就把藥搶了去,扯爛了紙包,那藥便散落了一地。仿佛還不解恨,他使勁又跺了幾腳,狠狠碾著,直將那草藥和塵土混得難解難分方才停下。銀鈴了,最後抿住了。
張信發泄完憤怒,這才轉向銀鈴,“你忘了大哥是怎麽死的了?你竟然給那賤人送藥!”
提起大哥,銀鈴也垂了淚,“我沒有……”
家中貧苦,他們兄妹三人相依為命。為了養活弟妹,大哥淨了宮,張信跟著人沿街賣藝。可因為大哥不小心惹怒了蕭嫣,被罰了半年的俸祿。本來下等太監的月俸就不多,現在忽然半年都沒有了項,真是捉襟見肘度日如年。
那時候銀鈴忽然得了場大病,托人帶了口信給大哥。大哥拿不出錢來,可為了妹妹,他隻能鋌而走險。原想著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先渡一渡難關,可東西還沒送出宮就被王芣發現了。
為了殺一儆百,王芣就放狗去咬大哥。那狠毒的公主,在一旁拍手好,還人把碗裏的湯灑到大哥上……大哥被狗咬重傷,又無人醫治,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到了宮人見親人的日子,兄妹倆怎麽都等不到大哥,問了同宮的一個同鄉才曉得大哥早已經骨無存了!後來有人找到他,問他要不要給大哥報仇時,他們兄妹毅然決然地也了宮。
“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吃了多苦,了多罪!現在你倒要裝起菩薩來了。你對他人仁慈,他人何曾仁慈地對過你!”
銀鈴聽得眼淚汪汪,目裏也有了狠意,點點頭一轉便走了。
清辭在綏繡宮聽完了皇後宮中侍的代,一一記下。又問清楚了皇後的喜好,心中已經大致有了計較。見過大印製的書籍,從紙張、板式、油墨裝幀,莫不現天家氣度,同先前做的書不可同日而語。若要估算本,還得去尚儀局要份名單,看看印量。
這邊送走了人,正思量著細節,抬眼見銀鈴從外頭走了回來。忙起迎過去,“藥送了嗎?”
銀鈴囫圇地點點頭,清辭當下放下了心,一門心思都放到印書上頭去了。
第二日清辭又在文祿閣裏忙碌了一整日。後來人乏了,便趴在書案上小睡一會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朧間聽見有靜,想是有人進閣裏看書了。直起,活了下酸痛的肩背,又站起來回走了幾步。
那說話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竟然有些耳。
“婕妤今日要看這麽多書嗎?”
“都拿著吧。”一個聲音懨懨道。
清辭凝神聽出來了,這是清玥的聲音。沒想到如今恩寵正盛,卻也還會每日讀書,真是意外。
清辭又坐回書案前,不一會兒紀清玥同那宮人一起上了樓來。猛然間見到清辭,紀清玥先是一怔,接著目裏出怨恨來。
打發開宮人,紀清玥施施然走到清辭麵前,見上雖然沒幾樣首飾,可發間白玉簪,耳邊明月璫,一看就是稀世珍寶。上綠羅,那料子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胡商前不久進貢的,整個後宮也就兩匹。一匹自然是給了皇後,誰想到另一匹竟然給了紀清辭!
“妹妹果然是勤勉,難怪陛下總是誇你。”心中怨毒,目掃向清辭書案上摞的書。
皇帝總翻的牌子,所有人都當是天恩獨寵,可誰知道皇帝本沒過。第一回昭侍寢,滿懷期待地等著他,結果皇帝卻是扔了本書背。
所幸那本是從前背過的,總算沒難倒。第二日就晉了位分,都以為深得聖心,誰知道隻不過是背下來一本書?
後來,他總翻牌子,讓穿上布的男衫,背的書一本難過一本,簡直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侍寢”的夜裏,睡不得,一人坐在書案前背書。皇帝則是斜靠在一邊盯著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宮前鑽研過無數的脂手段,毫無用武之地;心裏所有對於的幻想,日複一日被消磨到隻剩恐懼,害怕皇帝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癖好……
後來有一回崔氏宮,問起有沒有坐胎的跡象,實在忍不住,這才全說給了嫡母。崔氏思忖半晌,方不確定道:“莫不是陛下把你當作清辭了?”
紀清玥這才知道蕭煦同清辭原來有那麽一段淵源。可他若喜歡紀清辭,做什麽不索納為妃?
崔氏本就是個心思極深敏的,聞言嗤笑一聲,“男人還不都是這種德行!”既貪子的貌,但又忌諱的出。
紀清玥此時方知,清辭哪裏是什麽通房所生,竟然是個所生!紀家那樣的清流名門,難怪父親這樣厭惡了。
如此便留了心。“侍寢”時,留心著蕭煦的一舉一。真有幾回聽見蕭煦夢中囈語……紀清玥心頭一震,難道真被崔氏說中了?
白白擔著寵妃的名,卻不堪折磨,又無從訴說。這樣辛苦,哪裏有好子對著其他嬪妃?日子一久,那些嬪妃們都越發忌恨,當是恃寵而驕,了眾矢之的。
心中滿是不甘,從前韓世子眼裏也隻有紀清辭,如今皇帝心中也隻有。就那樣不堪,怎麽都比不上紀清辭?
不,還是比強的,有清白的出,單這一點就強過這個賤人。嗬,紀清辭再又怎樣,再有學識又怎樣,還不是無名無分地待在宮裏,韓昭也沒有娶!
清辭到態度不善,不想同糾纏。反正今日也差不多了,索先回綏繡宮裏去。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姐姐謬讚了。阿辭不過在給皇後辦差,當不起‘勤勉好學’。倒是姐姐,在繁華錦繡,還學無力。”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清玥就恨得牙。“學無力……我又不做博士,又不要考狀元,鬼才要學無力!”
走近兩步,手起清辭的下,仔細打量了半晌,然後嗤笑一聲,“你長得這樣又有什麽用呢?有個做的娘,注定一生卑賤。哪個男人會娶你進門做正牌夫人?滿腹學問,也不過是人工和玩罷了!”
清辭別開臉,冷眼睨著,“你說什麽?”
清玥收回手,在上幹抹了兩下,譏誚道:“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你在我麵前充清高,當自己有多高貴嗎?還不是你的大哥哥口裏的,‘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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