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常順依照輕重緩急,替陛下理齊了案頭的奏折和文書,而後殷勤地挑燈研墨,就等著陛下落座呢。
誰料單允辛進了殿,也不急著更沐浴,先圍著乾清宮的幾個香爐子轉悠了幾圈。
而後,更是開口道:“常順,給朕搬個火盆進來。”
“火盆?”常順滿臉疑,看了看單允辛因為一沉重繁瑣的祭服正冒著汗的額角,這才剛秋不久呢。
“朕讓你去你就去,廢話什麽?”單允辛謹記尤聽容的囑咐,這事關他下回能不能上榻,可馬虎不得。
常順趕忙出去,轉手就將事差給了張福。
張福愁的腦子直,趕拽著常順的袖口,“師傅,今年的炭火還沒進京呢,奴才上哪找去啊?”
“陛下急著要呢,說要火盆……實在不行,你就找兩桌,劈了給現湊個火盆端了來。”師傅到底是師傅,立刻就想到關竅了。
張福趕一溜小跑地去辦,半刻鍾的功夫,就捧了個臉盆大的銅盆,哆哆嗦嗦地放在殿中。
“回稟陛下,您要的火盆到了。”張福了背火燎了滿頭的大汗。
單允辛滿意地點頭,“你們且先出去,沒朕的吩咐,不許進來。”
常順和張福互看一眼,低頭垂手退了出去。
每回陛下從宜秋宮回來,十有八九都奇奇怪怪的,他們做奴才的都習慣了。
常順靠在殿門口的紅柱旁,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這開了竅的男人就是這般,也是宜婕妤厲害,將陛下這樣一個冷寡的男人生生變了為所困、為所迷的凡夫俗子,日後若是再添一位皇子……那可真是前程無量了。
想起孩子,常順有些期盼起來,他伺候陛下這麽多年,陛下年老,他還沒伺候過天真可的小皇子、小公主呢!
他是個沒的,但卻是很喜歡孩子,從前張福還算是憨厚可,如今……
常順想著,忍不住看了眼張福。
張福立刻咧了傻笑,“師傅?”
常順冷下臉,撇開臉,這小子長殘了,憨厚還有,卻是從憨厚可變了憨厚呆傻。
殿,單允辛正冒著滿頭的熱汗理那條撕破了的綢。
他穿的繁瑣的祭服,先得小心翼翼地擼起袖子,提著那細的綢,靠到了火焰上。
這張福也是個傻的,也不曉得燒的什麽,這火焰燒的足有小高。
蠶的綢易燃,單允辛才挨過去,那火焰就騰地竄上來,單允辛趕躲開來。
卻還是覺得自己麵門燒的慌,還能聞見發的焦味,單允辛並未放在心上。
汗水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頰流淌下來,單允辛隨手抹開來,守在火盆旁,再三確認確實燒幹淨了,達到了“毀滅跡”的標準,這才喊人進來。
張福領命帶著人抬著火盆出去,殿隻留了常順伺候筆墨。
可今日一向機靈麻利的常順也不知是怎麽了,單允辛都四平八穩坐到桌案前了,筆都攥好了,常順還一不,跟丟了魂似的。
單允辛習慣劍眉輕挑,鼻腔裏發出一個低沉的哼音。
平日裏這是不怒自威氣勢人,可今日常順不僅沒有反應過來,反而埋頭抿,似乎不忍多看單允辛的臉。
清了清嗓子,常順才遲疑地開口道:“陛下,您的眉……”
單允辛不明所以,“嗯?”
常順趕取了銅鏡,舉到了單允辛麵前。
於是,單允辛便親眼看見自己那英氣的劍眉已經禿了一半,原本飛鬢角、濃淡得宜的眉尾隻餘一些幹枯的黑灰,拿手微微一掃,後半截眉就洋洋灑灑地掉落在桌上。
他整個人呆坐半晌,難以置信地湊近了銅鏡,眉皺著簡直能夾死蒼蠅。
可這一回,威嚴和冷峻的蹙眉不複從前滋味,配上單允辛瞪圓的眼,生生添上幾分稽滋味。
單允辛拿著銅鏡的手都到微微抖,男子漢大丈夫隨不必太過在意皮相,可這眉生生了半截,他明日如何見人?
單允辛放下銅鏡,和常順看了個對眼,“愣著幹嘛,還不趕給朕想個法子?”
“這、這……這……”常順嘟囔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二三四,他再能幹,也沒有徒手生發的本事呀!
單允辛氣的咬了牙關,“方才那火盆是誰送來的?”
常順毫不猶豫指了指門口,張福才哼哧哼哧地理完火盆,一隻腳才邁進殿,就被師傅當頭棒喝。
“來人,把張福眉頭發全給朕剃了!”單允辛揚聲吩咐。
張福還沒回過神來呢,一聽要剃頭發,以為陛下要把他挑到佛寺裏,嚇得膝蓋一,“陛下!奴才六不靜,就算出了家也是汙了佛門清淨之地呀!”
他就吃,這佛寺裏的清規戒律他哪裏得住啊!
張福尋思,他也沒幹什麽缺德事,哀嚎著求師傅救命。
常順叱道:“陛下隻讓你剃頭,沒讓你出家,嚎什麽?還不趕下去!”
心裏小小懺悔一下,徒兒啊,對不住了,師傅要臉麵,隻能委屈你苦了。
這頭單允辛著自己禿禿的眉梢,心裏那個愁啊,明日是大朝會,在京的文武員都要參加,自己這如何見的了人?
常順試探道:“陛下,不如……幹脆就把那邊也剃了……”也好對稱。
單允辛惡狠狠地斜他一眼,常順了脖子,閉不言,“奴才該死。”
單允辛這會兒就像個小姑娘似的,拿著銅鏡來來去去轉悠著,當真思忖著要不要依常順所言?
似乎……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不過,他出了這麽大的醜,臉麵都要犧牲了,不盡其用委實有點對不住自己。
這不得跟尤聽容好好掰扯掰扯?
單允辛把銅鏡隨手一扔,起,“擺駕宜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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