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聽容字字句句真意切，經這麽一辯駁，所作所為皆在理之中。

雖然認了皇太後所指的罪責，可若是誰當真怪罪，就是認了嬪妃關切皇帝是錯，承認了太後比皇帝更尊貴，存了不敬聖上之心。

一時之間，殿局勢僵持起來。

一個占著孝道，一個占著天綱倫常，紅著眼睛在殿上對著。

恰在此時，單允辛拿起酒壺，避開常順要幫忙的手，親自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開口道：“母後和宜婕妤各有由，說到底，都是顧於朕。”

宗親們鬆了一口氣，皇帝這是一碗水端平，打算到此為止了。

太後卻毫沒有被安到，堂堂一國太後，和一個小小的婕妤相爭，沒贏，就已經是輸了。

單允辛示意尤聽容起，自己站起來，“在座都是皇室宗親，說到底咱們是一家人，今日是家宴，本該闔家同樂，卻諸位看了笑話，實在慚愧。”

眾人連忙起，“陛下言重了，太後娘娘和宜婕妤對您的關切之，天地，臣等無不容。”

單允辛舉杯，寬袖隨著作落，意外出一小截中袖口。

眾人的目齊聚，單允辛一作，底下立刻有侯夫人注意到了，“呀！陛下的袖口都磨破了呢！”

說完了，察覺到自己失言，立刻掩賠罪，“臣婦失禮。”

但這一嗓子，讓在場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看清了陛下的袖口。果不其然，單允辛青灰的中袖口被磨出了邊，已經褪了一圈魚尾灰，甚至在近桌麵的下沿已經有了幾個細小的孔。

單允辛從容地將大袖平，掩蓋了陳舊破損的中，不在意道：“無礙。”

皇太後這會兒已經頹然地閉上眼了，牙關咬。

今日祭祖，穿的是祭服，裏裏外外的裳配飾，一年才穿幾次？更別提針線房幾乎每年都會新做，即便單允辛確實儉省，但祭服本是不會漿洗的，怎麽可以破這樣？

但無論如何，單允辛這一出，他一個為國為民不惜苛待自己的明君形象是立住了，連帶著把太後的驕奢襯了個十十。

說單允辛是無心的，皇太後是死也不信！一國皇帝，七尺男兒，起人來，自己這個後宮婦人都要自歎不如。

果不其然，常順鄭重其事地跪下請罪，“奴才該死，竟累的陛下失儀。”

徒弟張福立刻跟著跪下，名為幫師傅求，實則替師傅把戲演全了，“陛下，不是大總管辦事不當心，實在是……陛下的衫一向能省就省了，這、這已經是奴才著意挑了的。”

王公宗親們無不容，“陛下為國為民委屈至此，實在是令臣等慚愧不已，陛下聖明！”

“諸位不知，陛下為國勞，更是心純孝，縱然自己節食，然……”尤聽容微微一頓，目悠悠地投向太後。

太後娘娘被這挑釁的一眼，氣的額上的筋都微微凸起。

“慶安宮太後娘娘的裳卻是從來隻穿一回，皇後娘娘作為太後的親侄更是著意添置了許多。”

“加之……”尤聽容似乎有些猶豫，吞吞吐吐道：“加之楚地塗家親族流放的流放、死的死，引得太後娘娘傷心……”

尤聽容故意提起塗家在楚地大肆貪汙、魚百姓的罪責，眼見太後的目幾乎要吃人了，尤聽容還故作歉疚道：“說到底，此事還是嬪妾愚鈍，竟沒有會皇後娘娘的苦心，險些太後誤會了陛下，傷了陛下與太後的母子之。”

尤聽容提跪下，“請皇太後娘娘責罰！”

此時殿中一片死寂，幾乎落針可聞。

不止是皇太後，就連皇後都能到宗師王公們刺啦啦的目，覺得麵盡失。

通過裳用度的對比，釘死了太後奢靡無度。還格外點出太後與皇後之間的“姑侄”分，相比尤聽容，皇後才是那個罔顧尊卑規矩的偏私之人。

事到了這一步，任誰都不再覺得尤聽容有錯，反而不約而同讚同宮務大權不該任由皇後一人掌握，否則，皇太後更是要花銷無度，國庫的銀子到頭來全進了塗家人的口袋。

作為皇室親眷，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利益，那就是他們需得維護單家的王朝，縱然貴為皇太後也不能貴過皇權，更加不能讓外戚塗家淩駕於單氏的利益之上。

宗親中走出一人，徑直站在殿中，此人量高壯，細碎的胡須灰白，眼窩因為年老而凹陷，容貌跟單允辛有三分相似。

這是榮親王，雖然不比塗丞相手握實權，但他是先帝的親弟弟，當朝天子的皇叔，論資排輩，朝中沒人比得過他。

皇後一見他站出來，心知大事不妙，隻能期翼地看向太後。

可太後也隻能僵著子，戴著金護甲的手了扶手，知道這回是自己大意了，反倒掉進了尤聽容的算計。

“微臣有一言，懇請陛下一聽。”榮親王拱手躬一拜。

單允辛溫聲道：“皇叔是朕的長輩，你有話盡可說來便是。”

榮親王點頭答應，開口道：“依微臣薄見，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的旨意恩澤固然要，但還得以祖宗規矩、國家大義為最重。”

“陛下貴為天子，勵圖治、勤政民，這些微臣等都看著眼裏。然，為帝王者，先稱君，後為子。”榮親王看向皇太後的目流冷漠，徐徐道：“皇太後再貴，不能越過君；皇太後再尊，不能尊過天！”

榮親王再拱手，屈膝跪下，聲如洪鍾道：“微臣懇請陛下，收回慶安宮一應偏待，膳為十八道，皇太後桌案上就最多隻能擺上十六道，其餘份例供應，皆應該依往朝規矩統為例！”

有榮親王打頭，其餘國公、侯爵們皆跟著離席，齊刷刷地跪在榮親王後，“臣等附議，懇請陛下收回命！！”

皇太後著扶手的掌心傳來鈍痛，極度用力的指骨發出令人牙酸的輕響，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聰明一世，居然在一個小丫頭片子上栽了這麽大的跟頭。

皇後更是慌的冒了細的冷汗，得虧江慎在背後扶住了的肩頭，皇後這才咬了牙關沒有出聲。

萬萬沒有想到，強悍如太後，都會被到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