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貓著腰鉆進去,站直了之后,發現這監牢面積大。
而謝攬人在遠背靠夾角坐著,微微垂首閉眼,習慣的屈起左。
他如今這幅模樣,和發現他是冒名頂替那晚,腦海中浮現出的異域風差不多。
披散著烏黑的長發,額上箍一個狼牙圈環,上則穿著充滿黑水河寨民風格的修長袍。
馮嘉站在門口,不聲盯著他看了半響。
很好奇,一個男人怎麼能將野不羈和簡單純粹這兩種迥異的氣質融合的這樣恰到好?
不由回憶起他那晚上說的話,他說他會忠誠于一人,他的刀,他的心,他的命,都會試著付給。
當時只察覺到這話不該出自于讀書人之口,如今有些后悔,怎麼沒耐著子聽他繼續說下去呢。
“滾!”
謝攬突然厲聲開口,嚇了一跳。
站著不也不說話。
謝攬察覺到不同,抬起頭看了一眼。
兩人視線糾纏片刻,他又低下頭,將眼睛重新閉上了,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這樣漠視的態度,馮嘉很不悉,腳步遲疑著,不太敢上前去。
在腦海中想過他瞧見時的場景,起初該是驚喜,隨后應會訓斥膽大妄為不聽話。
沒想過他會如此冷淡。
正不知所措,謝攬猛地抬起頭再次看向。
馮嘉這次看清他略微有些渾濁的眼瞳里,仿佛著復雜的疑。
“夫君?”馮嘉試探著喊他。
的聲音仿若一抹涼風,吹醒了謝攬的神智,他倏然起,如原先所料想的一樣,流出難以描述的驚喜:“你怎麼來了?”
旋即又沉著臉,“不是讓你在家里好好待著,你跑來這里做什麼?誰帶你來的?松煙?”
他快步朝門口走,目兇,像是要去將松煙抓出來狠狠揍一頓。
路過馮嘉時,被眼疾手快的牽住:“我來都來了,你惱有什麼用?”
謝攬想甩開,但連嘗試也沒嘗試便放棄了,只寒著臉:“怎麼連你都不讓我省心了?”
“我何時讓你省過心?”馮嘉雙手牽著他左右搖了搖,對他笑,“我難道不是你最大的麻煩麼?”
搖這幾下,輕松便將謝攬的火氣給搖散了,無奈得很:“你是沒有見過鬼,不知道關外天有多黑。”
馮嘉丟開他轉過:“我這麼黑跑來,可不是為了聽你訓我的。”
“我哪里敢訓你。”謝攬連忙繞去面前哄,“我是擔心,不敢想你路上萬一遭遇什麼不測,我可怎麼辦。”
“我又不是一個人跑出來的,還有隋瑛和沈時行陪著。”馮嘉和他簡單說了說,沒提遇到阿爾娜的事兒,又問他,“你爹為什麼要把你關起來?”
“我爹瘋了。”謝攬提都不想提,轉回去角落里。
馮嘉追著他走過去:“你問他了?”
“他說陸史一家人不是他親手殺的,但他承認自己有錯,卻又不肯告訴我什麼錯。”
謝攬重新坐下,“他不說實話,我怎麼替他去和謝臨溪化解恩怨?他還非常惱火,罵我胳膊肘往外拐,說自己心寒,我就說我不管了,他還要挾我,將我關起來……”
馮嘉琢磨片刻,在他面前跪坐下來:“夫君啊,聽上去父親更像是和你賭氣,不是真想去針對謝臨溪的。”
“他自己做錯了事,和我賭什麼氣?”謝攬譏笑,“他嫌我態度不好,難道還要我去哄著他,陸史一家人死就死了,有什麼了不起,不管謝臨溪還是二叔,誰敢來報仇我幫他全殺了?”
馮嘉問:“那如果是我做錯了事呢?”
“你做事肯定有你的理由,真錯了我替你扛,要償命我代你償。”
謝攬說著話再次屈膝,手臂隨意搭在膝蓋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爹不一樣的。我口中不服他,但在我心里,他是這世上最高的一座山峰。”
謝攬抬頭向天花板。
想起自己連站都站不穩時,就開始握著一柄沒刃的木刀跟著父親一招一式的學。
如今武功雖然已經超越了他,但其他的謝攬自知還差得遠。
小時候,黑水河時常遭北戎突襲的那些年,不管場面有多,只要父親出現,所有人都如見神明,盡可能的躲在他后。
他既如刀鋒銳利,又像厚盾般可靠。
而像父親這樣的英雄人,在大魏卻只能去偏遠的滇南都司當一個小小校尉,謝攬就知道當時的朝廷爛了。
當然現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馮嘉有些理解了,原來謝朝寧是他的信仰與目標,謝攬很難接他有道德上的瑕疵。
可惜只要是人就會犯錯,馮嘉很想和他商量,試著放低一些要求,坐下來和謝朝寧好好聊一聊,不要那麼咄咄人。
比起來馮孝安,謝朝寧實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好父親。
但馮嘉沒有說,因為謝攬對自的要求一貫極高。
他這個人又稍微有些一條筋,勸他放低要求,可能會搖他的堅持。
這一連番的變故,從馮孝安到謝臨溪,再到他父親,對他來講已經是很嚴重的打擊。
而謝攬這幾日也正是困于此,微微垂頭,低聲問了一句:“娘,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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