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蘿靜了片刻,苦笑道,“你說的這些,阿兄未必不清楚,可說到底,他如今也只能用這一希吊著自己了。”
彥翎怔了怔,才有些后怕地,“也是。若沒了這點希,還不知侯爺會做出些什麼……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侯爺那日在火海里待了那麼長時間,至今重傷未愈,現在還酗酒,我真的擔心他的子撐不住。”
霍青蘿垂眸,低聲道,“我去勸勸阿兄。”
院中,霍奚舟獨自一人坐在石桌邊,手里握著酒盅,桌上已經東倒西歪了好幾個酒壺。他目空茫茫地,就連霍青蘿走到后也未曾發覺。
“阿兄。”
霍青蘿在他對面坐下,抬手將他面前的酒壺拿開,“你要是再這麼喝下去,恐怕在找到姜嶠之前,自己就沒命了。”
霍奚舟眸忽明忽暗,自嘲地嗤笑了一聲,“我這條命,本就該還給。”
霍青蘿抿,沉默不語。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早點告訴我……”
霍奚舟攥了手中的酒盅,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剛看到銅錢的時候,就可以告訴我,后來墜崖落進歸云塢的時候,也有無數機會可以告訴我。甚至,就在我們離開歸云塢的前一夜,我還問過,為何在意那枚銅錢……可眼睜睜看著我一步一步行差踏錯,卻連一個字也不肯說……”
上雖如此說著,可霍奚舟心中卻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
為什麼他從未想過,當初遇到的人并非姜晚聲?及笄禮上遙遙一瞥時,他就應當發現……畫像與記憶之中有所偏差時,他也應當察覺……可偏偏他一錯再錯,就連直到姜嶠份敗,知曉廢帝亦是兒,他竟也沒有生出過毫懷疑的念頭!
分明,分明與姜嶠重逢的第一眼,他便已經捕捉到了那似曾相識的悉……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他何其幸運,時給過他希和念想的恩人,和后來有獨鐘的人,從來都是同一個……可他又何其愚蠢,將上天賜給他的這樣一個人,生生從邊推開,推龍潭虎,送上刀山火海……
院中忽然起了一陣風,將石桌邊緣的酒壇吹,滾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也令霍奚舟從迷怔中驚醒。
他猛地閉上了眼,緩緩抬手,抖著遮住了自己的臉,也遮掩了面上紛而扭曲的神。
霍青蘿從未見過這樣的霍奚舟,有些心驚,又有些難過,張了張,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兄妹二人相對坐在石桌邊,卻各自想著心事,院中再次恢復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霍奚舟才平復了心緒,額角的陣陣疼也逐漸緩和,他放下手,眸幽幽地看向霍青蘿,冷不丁出聲道,“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霍青蘿一怔,愕然地抬眼對上霍奚舟,下一刻,便又下意識閃躲開,啟想要解釋“我……”
“那日大火之后,你再提起,已經跟在歸云塢時完全不同。宮之后發生的事,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霍奚舟眼中帶著幾分醉意,口吻卻是篤定的。
眼見著已經瞞不過他,霍青蘿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是,都想起來了。”
霍奚舟閉了閉眼,極力抑著聲音里的波瀾,“在宮里,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訴我。”
霍青蘿有些猶豫。
雖不清楚霍奚舟與姜嶠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卻知道自己當初死遁出宮,人人都以為是姜嶠親手用白綾將勒死,而霍奚舟更是因此起兵,讓姜嶠一無所有淪為廢帝……
霍青蘿早就恢復了記憶,卻不敢告訴霍奚舟,就是怕他知道了一切之后更刺激。
似是看出了霍青蘿的顧慮,霍奚舟臉越發灰敗,薄微,吐出一個字,“說。”
霍青蘿思忖片刻,終于不再猶豫,斟酌著開口道,“……并非是一個暴君,也沒有宮外傳得那般不堪。其實是個,極好的人……阿兄可知,我為何會被選進宮為妃?那時人人都說,是貪圖我的。可那日大選時,我為了不被選進宮,曾特意扮丑,還有什麼可言。”
霍奚舟愣了愣,看向霍青蘿。
霍青蘿垂著眼陷回憶,“我當時年任,不知自己做的事會造什麼后果,更沒想到此事若被破會連累家族……”
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大選那日,鐘離慕楚也在場。他一眼看出了我在臉上的手腳,立刻宮人端來了清水,不僅強行替我潔面,還要以欺君之罪將我就地杖殺……是陛下,救了我。”
霍青蘿不自覺又將姜嶠喚作了陛下,當年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浮現——
穿龍袍、頭戴旒珠冕冠的年天子,從臺階上大步走了下來,抬手一揮。那些押著的宮人便自覺退散,天子傾出手,將從地上扶了起來,并將一支珠釵鄭重地簪在了的發間。
“舅舅,生得實在貌,殺了豈不可惜?朕對一見傾心,不愿再計較的欺君之罪,就封為霍才人吧。”
四周的宮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可姜嶠卻固執地握了的手。
時至今日,霍青蘿都還記得姜嶠因張不斷沁出汗的熱掌心,還有鐘離慕楚看過來的森寒眼神,仿佛要將生吞活剝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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