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莽見來了人,便也不好再逗簪纓玩,無形中將背得筆直,威風凜凜,打量尹真道:“我聽沮堡主提起過濟南尹氏,常年固堡守翼州胡騎,是好樣的。龍某虛長幾歲,若兄弟不介意,不妨我聲義兄。此日匆忙也未及備禮……”
他說到這里,往自了一,低頭上下一掃,不拘小節地卸下一對鐵護腕,向前一遞,“此腕甲,隨我征戰四方,染過胡人,二弟別嫌棄。”
尹真看簪纓一眼,眸里常年積壘的霜寒之淺了些,雙手接過,喚了聲大哥。
他進宮來是輕騎簡從,上除了一把佩刀別無飾,道:“此刀為家傳之,恐無法贈與義兄……”
“這當個什麼事。”龍莽大手一揮,沒有在意。
“二兄,”簪纓見到尹真,歡喜之余不由慚怍,“尹家舅父的喪事,恕子嬰未能趕去吊唁……你節哀,尹舅父必是愿你余生喜樂順遂。”
尹真點點頭,“你遣人千里送來的賻儀我都收到了,地遠事隔,豈是人力能為。”
他如此冷之人,破天荒低下聲寬簪纓,“你在山所為,我亦有耳聞,只因那時侍疾榻前,沒能去探你,幸而你無事。”
這兄妹三人相聚,新識舊事,自然有許多敘話,簪纓便邀二位兄長去宮中說話。
龍莽著這小子,說他就不過去了,反正住在宮中,只要這小頭不故意躲著他,抬頭不見低頭見。
這幾日他被大司馬揍——切磋得夠嗆,本想問一問簪纓,大司馬的到底是怎樣,但尹真在跟前,他便把話頭咽了回去。
不過走之前龍莽還是側問了句:“和江南那邊,到底打不打,什麼時候能開戰?”
他是個武,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有仗打就滿足。
簪纓聞言,彎月般的眼眸捺下幾分。
國之兵事,原該慎言,但在力挫北胡,助攻下又打下長安的義兄面前,簪纓也就如實道:
“能不打就不打。還在等荊州的回信,若謝刺史肯借道征蜀,江左以東不攻自潰,會死很多人。”
這一刻,的神前所未有的認真。
龍莽嘖一聲,揮揮手走了,出宮去大營巡轉一圈。
簪纓回過頭,發現尹真正目不轉睛地注視。
“二兄,怎麼了?”
“沒什麼。”尹真斂低眉宇,就是覺得……你也許真的可以。
他從前在尹家堡便見識過簪纓巧言善辯,臨危不的風度,當初結盟時,他提出濟南尹家只會認為主,不可讓渡他人,也是希唐子嬰能一直保留對青州的掌權。
但直到說出“會死很多人”的那一刻,尹真恍然從這年輕子上看到一種臨鎮八方的氣度。
尹真想,從古至今還沒有子掌天子印的先例。
饒是簪纓聰穎,也猜不出尹真在打什麼啞謎。不糾結于此,將的手一牽,“走吧,咱們回宮里說話,寢殿里涼快。”
尹真跟著走出兩步,忽道:“你心里還是把我當人。”
簪纓猝不及防地撒開尹真的手,強自否認:“什麼呀!”
尹真聽著這聲與方才颯朗沉靜的郎迥然不同的音,心思難得地神游開去,慨:大司馬真好福氣。
金烏西墜之時,一匹駿疾快馬自水邊馳城門,一騎絕塵地策向宮城。
馬后頭一騎親衛趕慢趕地追隨,覺得今日大將軍的馬騎得格外兇,他幾乎跟不上。
親衛不由在鞍上顛顛簸簸道:“大將軍,莫急促,便是此時回宮也已趕不上同唐娘
子共用晚膳了!”
披肩吞薄甲的衛覦眉鬢凌厲,聞言揚一笑,威凜冷俊的面容驀地,“多。”
他一心返家,哪怕早一須臾見到的面也是好的。在經過白馬寺時,衛覦余旁掃,卻忽陡地拉韁繩。
扶翼訓練有素,兩只前蹄隨令疾止。后頭的親衛也跟著停下來,莫名地想,大司馬怎麼又不急了?
原來,衛覦借著夕的余暉在白馬寺外看到幾個正套馬車的嬤姆,正是簪纓邊的人。他輕點馬腹,緩緩行去,在馬上詢問幾人何以在此。
嬤姆見大司馬,趕忙行禮,回道:“普慈庵的住持要回三川郡了,君挽留不住,不好違背住持之意,便命仆等來為大師打點妥當。今晚在宵前套好車,明日一早便走了。”
衛覦略一想,便想起簪纓曾向他提起過,這普慈庵的住持便是讓出佛睛黑石之人。
讓藥之恩,本該當面道謝。住持明日就要走,此時不見便無機會了,雖則薄暮拜訪有些行禮,衛覦還是下了馬,問清住持寄住的禪舍所在,徑寺中。
普慈住持靜僻,聽說大司馬來訪,雖有些意外,仍是延請進來。
待見到高傾凌,一威煞意氣溢于言喻的衛覦,住持也無過多拘泥,只在燈下定定注視這位名天下的驍勇將軍幾眼,合掌道:“阿彌陀佛,當日唐檀越苦求先師,說要救一位能救天下人的人,想來,便是將軍了。”
衛覦目輕,難得面對僧低頭,不曾否認:“還要多謝大師慈悲全。”
住持平靜地搖頭,“是唐娘子自己心誠,為了此,不惜斷臂之痛,貧尼如何不全。”
衛覦豁然抬眉:“什麼斷臂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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