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的,斑駁的樹影。李清懿側站著，笑得暢快無比，如同長久蔽日的云陡然被沖散，鮮活的氣息似能讓枯木逢春，萬生發。

秦增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大笑，不怔然難以回神。

當然，這也是李清懿回到這里之后，第一次這般恣意的大笑。平日，總是一副云淡風輕，對一切事都不怎麼容的神，即便是遇見高興的事,也只是微微而笑，不曾如此。

太子也正著幾個將面掀到頭頂的姑娘，們正在追逐笑鬧，手中還拿著街邊小攤販賣的吃食，其中正有那日在梅林中撞見的蠢丫頭。

他揚眉一笑，“那姑娘是誰？”

秦增聞言，順著太子的目過去，見他并非是在看李清懿，而是興趣盎然地看著李妙苒。

他想到安公主口中所說的“李家兒”，不由一笑。

“殿下想知道,為何不自己去問。”

太子臉一板，負手道“孤怎能主去親近子？”

秦增冷笑一聲，“希殿下記住今日的話。”

太子不以為然，“孤自然能記住！”

他看了一眼李妙苒，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沅水淺灘,仍有許多人沒有散去，周圍滿是放燈的人，一群，各自站在一說話，談笑。

蘅蕪將手中一只河燈點亮遞給李清懿，說道“姑娘也許個心愿吧。”

李清懿雖然不覺得這河燈能實現愿，卻很愿意湊個熱鬧，手接過往水邊走去。

“你還信這個？”

李清懿聽見這個聲音，訝然回頭，就見一個姿拔頎長的男人朝自己走過來，正是秦增。

只不過他今日的裝扮與平日不同，上的玄裳也換了天青蜀錦袍子，腰間系著東珠紫玉帶，側垂著云紋五蝠碧玉佩，面上還帶上了半張銀面遮住了眉眼。

李清懿詫異不已，這一貴公子的打扮，自然是風流蘊藉，俊逸非常。

但對方超于常人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仍舊與平常錦繡堆里的世家公子有所不同，像是一位下凡來游玩的謫仙人，僅僅比平日了幾分清冷，多了些平易近人之。

奇怪道“大人這般打扮？是為了掩人耳目麼？”

秦增卻答非所問“怎麼，不好看麼？”

李清懿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怎麼會不好看？可他平日里不打扮就夠招蜂引蝶的了，今日這般，還不得一步一個桃花？眼風一掃，周圍果然有不小娘子的目過來，好在秦增帶著面遮住了眉

眼，其他人看不見他的樣貌。

李清懿暗自腹誹，上干笑一聲，反問道“大人還在意這個？”

秦增沒有聽見的回答，“哼”了一聲，從長澤手中也接過一盞河燈。

李清懿驚得下都快臼了“大人也信這個？”

“怎麼，你十分在意本王信不信麼？”

李清懿眉梢抖了抖，為什麼這個男人說話總是要別著一勁兒？

哼哼一聲，轉就走“不在意！”

長澤見秦增臉頓時猶如烏云罩頂，差點就笑出聲來，急忙往后撤了一步，怕主子看到他的表。

然而，護衛中，終究是有人沒憋住，噗嗤一聲，尤為突顯。

秦增頭也不回，冷聲道“罰俸半年。”

那護衛頓時笑不出來了，哭喪著臉看向長澤。

長澤嚴肅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說道誰你管不住自己的了？

沅水上，十多條錦繡雕梁的樓船漂浮在水面，伎的歌聲清越人，隨水逐風，流進周圍人的耳中。船檐上的薄紗與宮燈，攏出一團團朦朧模糊的影。相比之下，河燈上昏黃如豆的燭，顯得無比渺小。

李清懿看著屬于自己的那盞河燈，漸飄漸遠，心里有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秦增見神寥落，忽然將自己的河燈到手上，說“你本非微弱星火，又何必因此傷懷，湊湊熱鬧便罷。”

李清懿聞言詫異地轉頭看著站在自己旁的男人，秦增這是在夸？

低頭看看手中的河燈，抑的心突然之間潰散無蹤，笑道“大人說的是。”

秦增勾，看著走上前，將他的河燈也放沅水。

河燈搖搖晃晃地向前，很快趕上了李清懿的那盞，兩盞燈撞在一起，加之水中倒映的影，頓時燦然生輝。

穆府。

穆嫣穆婉姐妹落湯一樣回來，驚了穆老夫人，三夫人更是嚇得丟了三魂七魄，直到看見兩個兒小命還在才魂魄歸位。

“你們是怎麼伺候的主子！這般的不經心！”

丫頭婆子跪了一地，臊眉耷眼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江邊淺灘，就算踏進江水都淹不死人，從來都沒發生過這種事。

眾人剛到江邊的時候也是無風無浪，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多人聚集在那里放燈，誰能想到突然就涌起幾大浪來。

“母親不要怪們了，事發突然，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穆婉洗了熱水澡換了裳，又及時喝了姜湯，雖然噴嚏連連，神卻已經恢復過來，出來見母親年氏正在訓斥丫頭們，便出聲替們辯解。

年氏心有余悸，狠狠瞪了們一眼，“好在姑娘沒事，要不然你們有幾條命來陪！看在你們平日里服侍還盡心的份上，就罰你們半年的月例，長長記！”

“是，奴婢們知錯了……”

草柳兩個丫頭神復雜地瞄著穆婉，心里都在想，七姑娘從小就在八姑娘手中吃虧，什麼都要被對方搶先，八姑娘甚至還因為秦大人，耍手段想讓姑娘失寵，可姑娘遇見了危險，八姑娘卻又不顧的去救了……

現在二人也說不清楚，八姑娘到底是好是壞。

年氏不知道們怎麼想，在眼里，穆婉是切切實實救了自己姐姐的，看著小兒的目不由得著滿意和慈，“你姐姐若有你一半懂事省心，我就燒高香了。”

“母親別這麼說，姐姐知道會不高興的。”

年氏嘆了一聲，“大夫說你姐姐了驚嚇，喝了藥就迷迷糊糊，睡得十分不安穩，夜里怕是要發熱，我要在這里守一會，你先回去好生歇息，若有什麼不舒坦，定要讓人知會一聲。”

“母親放心，我曉得的。”

穆婉帶著丫頭離開了凌霞軒。

杜若低聲詢問，“姑娘怎麼就下水去救七姑娘了，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

事發生的太過突然，穆嫣穆婉又發生了口角，丫頭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沒注意到水面的變化，人群過來，穆嫣一個不留神沒站穩，直接摔進了江水中，原本也是直接爬起來就不會有什麼事，誰知突然一大浪，直接將給沖出老遠。

“當時我就站在邊，離最近，我若不手，來日我就會與一樣，被人指責冷漠無自私了。”

穆嫣不給妹妹雪，和穆婉對姐姐見死不救，哪一個更嚴重，還用說嗎？

倘若穆嫣真有個三長兩短，所有人都會忘記的過失，而穆婉，無疑會被推上風口。

豆

蔻說道“興許這救命之恩，能換得七姑娘的激，將秦大人讓給姑娘！”

穆婉顯然對這個“讓”字十分痛恨，冷冷地看了豆蔻一眼。

豆蔻了脖子，“奴婢的意思是，希七姑娘識相點，別什麼都跟姑娘爭，這次姑娘救了，總不能半點都不表示。”

穆婉嗤笑一聲，“用母親的話說，我們姐妹就該好得像一個人那般，不分彼此，還講究什麼救命之恩？就算我想講恩，別人恐怕也會說我對自己的姐妹挾恩圖報。再說，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有的是其他辦法可以報，如果是你，你會傻到將心的男人拱手相讓嗎？”

豆蔻愁眉不展，“那姑娘豈不是白白救了了！”

穆婉角不由得微微翹起，“怎麼會是白救呢，七姐前一刻還對我惡語相向，后一刻我就不顧的救了，恐怕會覺得無地自容吧？只要能對我放松警惕，秦增，就還有機會搶到手。”

凌霞軒。

穆嫣果然發起熱來，年氏守在床邊，一下下替穆嫣拭散熱。

草柳眼看著，五味陳雜。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吃。

八姑娘一向“弱”，穆嫣看不上穆婉那般做派，從來都是活蹦跳，仿佛就是在諷刺八姑娘做作，可這樣一來，三夫人難免忽視，心思多用在弱順從的小兒上。

天長日久，姐妹倆的矛盾越來越深，總是明里暗里爭得死去活來。

三夫人守了半夜，穆嫣額頭的熱度褪去，人也睡得踏實了，吩咐草柳，“你們兩個，心照看著，嫣兒若是醒了，便再煎藥來讓服下。”

“是，夫人放心。”

三夫人走了沒多久，穆嫣果然醒了，草跟柳總算松了口氣。

“還好姑娘沒事，三夫人在這里守了姑娘大半夜，姑娘退了熱才走的。”

穆嫣口干舌燥鼻腔發堵，說話悶悶的，“是嗎，母親一直在這？”

柳用棉帕給穆嫣了額頭的薄汗，說道“是啊，夫人并非不心疼姑娘，咱們回來那會兒，夫人都急壞了。”

穆嫣怔了一會兒，又問“八妹呢？”

“八姑娘也著了涼，喝了藥，回去歇息了。”

穆嫣沉默不語。

穆婉救了。

如果不是穆婉，今晚是不是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