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宮里的人留意到，沈皇后被皇上悄悄地送出宮去了。

沈父沈母瞧見蕭瑯炎領著沈定珠回來，還帶著兩個孩子，他們怔怔不已，沈父不安詢問“皇上，可是珠兒又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惹您生氣了？”

蕭瑯炎漆黑的劍眉下，是明朗的輕笑。

“國丈思慮過甚了，鬼醫說，將送回家里，能更有利于恢復病，朕問過皇后，也愿意，故而讓回家小住一陣。”

沈定珠在他邊，穿著紫藤蘿的，纖細的腰肢束在寶帶后，滿頭青綰墮仙髻，皮白，面容清艷。

不像是生了兩個孩子的母親，倒像是還被人藏在閣的。

蕭瑯炎轉而用手去白膩額頭上的細汗“朕讓你住一陣，但中秋時，還是跟朕回宮，不可耍賴。”

沈定珠長睫濃纖長，輕眨雙眸“臣妾絕不耍賴。”

說罷，牽著蕭心澄，讓母抱著蕭行徹跟去的院子里。

蕭瑯炎則在前院，代事宜。

沈家爹娘瞧著，皇上快把半個皇宮都搬過來了。

玄甲軍作為護衛，守衛著他們的安全；太醫留了兩名，醫六名；還有數不清的宮侍衛。

一并送來的，還有沈定珠睡覺時鋪的雪蠶的錦被，皮，蕭瑯炎只想讓用最好的。

宮們手中捧著托盤，跟著沉碧和繡翠，琳瑯滿目的珍珠首飾、華錦披，源源不斷地被送進沈府。

徐壽到統籌“都慢著點，注意腳下，可別摔著著，皇上說了，這都是娘娘的！”

沈父有些惶恐“皇上，這……會不會不妥？”

他們的兒都已是皇后了，不在中宮坐鎮，豈不是壞了老祖宗的規矩。

蕭瑯炎側眸一笑，冷峻的面孔，也顯得充滿耐心，薄黑的眼瞳帶著淡笑“什麼不妥，朕寵自己的妻子，誰敢說不妥，何況，后宮無人，朕也不愿意拘著，為今之計，是讓盡快好起來，別的都是次要。”

沈定珠便帶著孩子，安心地在沈府里居住下來。

日日過的清閑，蕭瑯炎每天都會安排人來沈府，偶爾送些膳，有時候又是送一些南州新送過來的布料綢緞。

蘇問畫再來沈府拜見沈定珠的時候，驚覺跟從前好似又有點不一樣了。

沈定珠在花廳里見的，一襲月雅蘭的，姿窈窕

玲瓏，水靈賽桃般飽滿，著輕，雖然穿著華雍容，但眼角眉梢中約出的輕盈，是蘇問畫幾乎沒有見過的神。

記憶中的沈定珠，總像是攏著一道愁云的仙子，雖然艷麗絕，但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總有揮之不去的心事。

但現在再見，蘇問畫不可謂不吃驚，沈定珠心里那些為難自己的事，已經散去了。

“表姐，你真的什麼都忘了？”聽說沈定珠的病以后，蘇問畫更為吃驚。

驚訝的，不是失憶，而是什麼都記起來的差不多了，卻還有一些關于蕭瑯炎的記憶想不起來。

沈定珠朝輕輕點頭，玉指上戴著藍寶石戒指，更顯得整個人猶如月神般澄澈干凈。

“鬼醫說我腦仍有些瘀，故而有些事，還得再緩緩時日才能慢慢想起來。”

蘇問畫倒吸一口涼氣“這……這也太離奇了，表姐忘了誰都正常，怎麼能忘了皇上呢……表姐，您是不是也不記得，皇上為您殺前太子的事了？”

坐在旁邊的沈母輕輕呵斥制止“問畫！”

蘇問畫頓了頓，還是堅持道“表姐總不能連這麼要的事都不記得了，皇上為了，可曾冒大不諱，連命都不要了，姑姑為何害怕知道？”

沈母無奈“我不是怕，而是你表姐都記得，皇上現在已經登基了，總說這件事，只怕對皇上不利。”

蘇問畫看向沈定珠，后者點了點頭，眉宇間凝著窗外的煙霞，讓臉頰上的胭脂變得格外人。

“我不止記得這個，還記得我與皇上被分別關在一墻之隔的院。”

“那表姐也記得，先皇打了皇上二十板子，他承認前太子是表姐殺的？”

沈定珠聞言一怔。

何曾知道這些？

仔細回憶，腦中傳來細細的疼，但伴隨著一段段畫面，如雪花般飛撲腦海。

記得，與蕭瑯炎雖然被分開關著，但他為了確認的安危，怕先皇認罪，所以在墻上鑿了個，就那樣關注著的靜。

有一回他被帶走了，回來時

就堵上了，沈定珠只當他脾氣晴不定，現在想來……他應當是被打了板子，卻不想讓沈定珠知道他是為了。

以免心里難。

于是，伴隨著失去的記憶，重新被拾起，沈定珠想到了更多的細節。

記起來，蕭瑯炎為殺前太子時毫不猶豫，又為了認罪，沈定珠記得他自就想做皇帝。

可他向先皇認罪的那一刻，他是打算什麼都不要了嗎？

拋去自己已經鋪墊了多年的前程，放下所有的努力，只為了讓活著。

蘇問畫不知什麼時候走的，沈定珠卻怔怔地坐了半個時辰，后來才覺得頭疼裂，轉而被扶進屋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已是夤夜深深，外頭嘩啦啦的，夏末的急雨卷著黑夜的風，噼啪打著外頭的油綠芭蕉葉。

門扉外傳來繡翠的聲音“皇上來了，你去看看娘娘醒了嗎？”

們剛要推門，沈定珠已經坐了起來，主揚聲“我醒著，讓皇上進來吧。”

沉碧進來為沈定珠披，門一開，沈定珠聞到外頭騰升的水汽。

坐在榻邊的人剛剛抬眼，便看見蕭瑯炎形高大，穿著紫袍袞金常服，他金冠，發黏在額間，遮擋了劍眉尾部。

讓他整個人的冷冽氣息稍稍減退，多了幾分淡然溫和。

“皇上怎麼冒雨來了？”沈定珠立刻起，拿出帕子就為他去下頜的雨水。

蕭瑯炎看見，便出笑意“朕今天去六部視察，在工部多待了一會，你二哥是個治水的奇才，他說馬上過了汛期，是時候修繕補全堤壩，這些事朕已經給他去做了，剛巧夜已深，朕路過沈府，就想來看看你。”

自從將送回來，他們已經有七八日沒見。

蕭瑯炎垂眸，看著面前的人，白貌，像是籠著一層暈。

他本來想抱一抱，但是想到自己渾漉，干脆作罷。

“朕還給你帶了樣東西，”他笑著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看看。”

沈定珠纖細的指尖一層層打開“什麼東西，值得皇上親自送一趟……呀，是紅泥？”

眸怔了怔，看著油紙包里，那點點紅艷的糕點，外皮脆金黃，還著淡淡的溫度。

  沈定珠抬眸去看蕭瑯炎，他渾都了，想來雨是突然下的，邊跟著的護衛來不及取傘，他一路過來，懷中的油紙包居然還是干的。

“剛剛跟你二哥聊的時候，聽他說你小時候喜歡吃滿香樓這家的紅泥，朕剛好路過買了，給你一并送來。”

沈定珠的心，說不出的苦與織。

“謝謝皇上。”抬起烏睫。

在這一刻，無論想起了多，只知道，蕭瑯炎的意從沒有弄虛作假。

在這些細枝末節中，深刻地到他的耐心與縱容。

蕭瑯炎見時辰不早，想要多說點什麼，也只能作罷。

“朕回去了，明天一早，朕要帶著你二哥一同去冀州兩縣，看看先前洪澇治理的況到底如何，若不理好，還會是患，朕這一去，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沈定珠聽著外頭的雨嘩啦啦的，想要留他，卻在聽到這句話時，猶豫了一下。

輕輕點頭，將蕭瑯炎送到門口“皇上這一路出遠門，也要注意，沉碧，去將府里的傘取來。”

蕭瑯炎讓回屋“雨風生，你才好全不久，不要出來陪朕吹風了，朕改日得空了，還會來看你。”

沈定珠扶著門框，立在暈與明亮中，看著蕭瑯炎帶著暗衛順著長廊走遠，直到拐角，他回過頭來。

看見還站在門口，蕭瑯炎心頭一熱。

他緩緩沉息，才忍住了回去抱的沖，只見沈定珠朝他招了招手，蕭瑯炎轉而大步離去。

門扉關上，繡翠看見糕點“娘娘，要不要收起來，明日再吃？”

沈定珠搖頭，纖細的指尖拿起一塊紅泥，咬了一小口，脆甜膩的覺在口中綻放，果然是溫溫的。

沉碧恰好回來“滿香樓的？呀，那可離咱們府遠著呢，皇上專程繞了遠路去買的吧？”

沈定珠長睫一，紅喃喃“他專門送來，我應該當著他的面嘗一口。”

心頭涌上說不出的。

忽然，沈定珠放下糕點，轉而提快步跑了出去。

“娘娘！您去哪兒？”繡翠和沉碧驚訝。

沈定珠的影卻順著長廊跑遠，一看方向，竟是去追蕭瑯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