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步下樓,“街上人多,母親讓我跟著你。”
照微將他上下掃一眼,見他長袍玉冠,雅致風流,因未著服而頓減威嚴與冷清,令人目不自意停在他昳麗的眉眼間。
照微靠著闌干,偏頭笑道:“街上人多,小心沖撞了兄長。”
祁令瞻將搭在臂上的披風扔給,“無妨,總好過你沖撞了別人。”
這話照微不聽,出門后偏往人多熱鬧的地方鉆,賣刀劍的要上手,甩賣狗皮膏藥的挑攤也得湊上前看兩眼。
祁令瞻落后半步與同行,許是他氣度太出眾,一看便是下宮闕來貪新鮮的公子爺,眾人都自覺避著他走,仿佛城樓上明明如月的裁錦無骨燈,據說價值平州三個月的田賦,即使落下城樓,也無人敢。
照微本料想他會被哪家姑娘劫走做夫婿,可惜多慮了。
晃晃悠悠逛到亥時初,行人都往街的方向涌去,等著去瞧白象游街。照微被得七葷八素,咬著牙要迎頭趕上,被祁令瞻拽住披風兜帽,三兩步拖出了人群。
他說:“咱們走興安街繞過去,那里人。”
照微聞言雙眼一亮,迫不及待催促他:“走走走,你帶路。”
興安街與街并行,在街以東,朝臣應卯下值、或外地員京進宮多走此路。為了防止沖撞貴人,此路一般不允許尋常百姓通行,所以今日也有人能想到此。
照微與祁令瞻前往興安街,在街口上鄭五娘。
照微與不,卻殷勤上前來拜見,送了照微一盞巧的花燈,邀與同行。照微看向祁令瞻,見他面無瀾,毫沒有要開口推拒的意思。
難道鄭五娘是為兄長……
照微若有所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鄭五娘,只好應道:“那五娘便與我們同行吧,家仆跟在后面。”
鄭五娘十分高興,上前與照微挽臂而行,照微從不知何時變得如此熱健談,聊今夜的香車燈市,聊養的梅花樹,甚至聊到了看上一位郎,準備再蘸嫁人。
“他是個老實本分的男人,留任永京,前途又好。若是嫁了他,我愿每日洗手羹湯,相夫教子。”
鄭五娘笑靨含,三番五次抬手自己發間的簪子。那是一支細長樸素的銀質戟簪,通常是男人拿來簪冠,且是朝廷武的樣式。
“今夜他正在白象儀隊里,我本不出門,只是想去見見他的威風。”鄭五娘道。
照微的目凝在發間銀簪上,緩緩停下了腳步。
發覺自己好像想岔了一些事,鄭五娘突然殷勤,原不是來尋兄長,而是為了。
照微突然抬手將鄭五娘發間的銀簪拔下,端詳半天,在簪尾到了一巧的刻字。
抬眼向鄭五娘,似笑非笑道:“五娘是想說,你那郎韓是嗎?”
第13章
男私譬如野火,火星既起,遲早會借東風而燎原。
除夕那日韓收了鄭五娘的香囊,正月初一鄭五娘又遣人到韓家拜會,送去厚禮,哄得韓母喜笑開。韓母收了禮,韓去回拜,如此往來數番,韓又了鄭五娘親納的一雙鞋、一件袍子、一頂幞頭。
鄭五娘倚門嗔他:“裕郎從頭到尾都出自我手,不知有何回禮贈我?”
韓面紅耳赤,“我帶來了兩個什錦攢盒,還有樊花樓的金華酒。”
五娘說:“這是令堂的厚,裕郎所贈又在何?”
韓啞口無言,拒則不忍,應則不安。
鄭五娘心中冷笑,抬手拔下他定冠的銀簪,轉而簪自己發間。
“那這簪子便送我了,我不求貴重,但求裕郎一片心意。”
韓披發走回家,一路心思恍惚。
一邊是高高在上的侯府貴,一邊是殷勤多的鄭家五娘,雖說男兒諾重千金,可五娘卻討得了母親的歡心。對自失怙的孝子而言,沒有什麼比母親的更重要。
若依此,他應當退了與永平侯府的婚事,改娶鄭五娘,謀個留在永京的職位。可韓并不十分甘心,鄭五娘雖,但他畢竟真心期待了祁二姑娘許多年,早已將視為自己的未婚妻。
韓心中生出的念頭:若知曉鄭五娘待他有意,會對他更上心嗎?
因著這個念頭,當鄭五娘提出上元節要觀他披甲游街時,韓沒有拒絕。
他是白象儀隊的馭象人,著天子親軍銀甲,端坐在象背蓮花椅上,威風凜凜穿過觀游人群,坦然接百姓的歡呼和歆羨。象儀隊行到街南端時,韓在人群中看到了滿面欣喜的鄭五娘,以及被挽在臂間的祁二姑娘。
韓朝鄭五娘點頭致意,余瞥見照微面上仍是無喜無怒,只一雙點漆眸盯著他,似有疑,卻全無傷心。
象儀隊行過街,歡呼的人逐漸落在后方。韓馭象朝宣德門那亮如白晝的鰲山燈樓行去,一顆心卻漸行漸沉冰冷的黑夜里。
果然既不真心,也不在乎。
待象儀隊行遠,照微將胳膊從鄭五娘臂間出,那支銀簪也還了。
“原來你念了一路的郎是韓,千方百計要我明白。只是不知你是真心要嫁他,還是了什麼人指使?”照微盯著鄭五娘問道。
五娘訕笑道:“婚姻大事,能誰的指使?自然是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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