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和玉印一路前往朔北。

路過平城時，路邊上殍遍地，四周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有的流民來自災地帶，有的流民因為魯威王舊部殘暴屠城無家可歸。

有的流民在城外搭了棚，有的流民倒在路邊上哀嚎，人實在太多了。

玉印說：“胡兵雖被虜，魯威王也被孟老將軍所擒，然事還未結束，還有殘存餘孽未清，褚奕丟下這麽個爛攤子，撒手不管，黎民蒼生何時才能離苦難。”

孟棠便問他：“老和尚你怎麽不管呢？你想讓褚奕管，褚奕不見了，你現下又想讓我管，可我本不是此世中人，沒有義務去矯正這扭曲的世。”

玉印笑盈盈的看著，說道：“倘若我能管，焉能讓褚奕坐上這皇位？我不是君主之才，無法破這世死局。”

“我便是了麽？”孟棠喃喃開口，“我不過一介普通人……”

“你是普通人嗎？”玉印搖了搖頭，他說：“若你是普通人，這世上便沒有能人異才了吧？”

“我……”孟棠剛要答話。

忽然，一旁的一道哭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隻見一滿臉髒汙的婦人，懷中抱著孩子，正在和一個麵黃瘦的男子拉扯著。

“不！你想把小寶抱到哪裏去？我不準，我不準！”那婦人將孩子死死護在懷中。

“我們已經快三天沒吃飯了，你就醒醒好，反正小寶他病了，也看不了大夫，不如……”男子了，眼裏滿是貪婪。

“你竟然想吃了小寶！”

“什麽我想吃了小寶，黑子那家的孩子也病了，咱們拿去和他換，再沒有東西吃就要死了，你想死你自己去死，別拖著我去死，快把小寶給我！”

男子神兇惡，去奪懷中的小兒。

婦人力不支，連續幾日沒有進食，哪能是個漢子的對手。

那男人將小孩奪過來，冷哼一聲，說道：“還跟我強，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被死嗎？孩子以後還會再有，再生一個就是了！”

“哭哭哭，哭的煩心，反正本來就病了，活不了多久，還不如死之前給他爹盡盡孝。”

婦人趴在地上，罵道：“畜生！你這個畜生，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你會下地獄的！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男子充耳不聞，拎著那小孩往另一家人那走去。

流民們漠然的看著這一幕，好似早已習慣。

“這便是易子而食。”玉印對邊的孟棠道，他轉過頭，剛要繼續說話，卻見孟棠已經不見了影。

再定睛一瞧，孟棠攔住了那男人的去路。

玉印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說道：“小梨兒，瞧吧，我就說你會管。”

他晃晃悠悠的朝孟棠走去。

那男人見一個幹淨樸素的小娘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登時憤怒開口：“好狗不擋道。”

孟棠沒有多說一句話，拔出手上的劍，指著他道：“放下他。”

男子看到劍，頓時慌了，眼神瞥。

孟棠不與他多說，手上的劍沒有猶豫，用力往男子手臂上一刺。

男子一痛，手便鬆了，孩子跌落在地，男子連連後退了幾步，滿臉怨恨的看著。

婦人連忙上前，將小寶抱懷中。

“呸，真晦氣，多管閑事！”男子罵道。

孟棠眼神一寒，提著劍，正將這畜生一劍殺了。

玉印笑著抬手，“錚”的一聲嗡鳴，纏繞在手上的極細的銀線，繞過了男子脖頸，割封頸。

男子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玉印一點一點將天蠶收回，天蠶上猩紅的弄髒了白皙的手。

玉印說：“殺人的事，還是讓貧僧來吧，貧僧比較練。”

孟棠：“……”憋在心底的那氣，一下子就散了。

男子剛死，下一刻，流民們猶如狼般，齊齊朝男子的撲了過去。

孟棠的被失去理智的流民撞的踉蹌了一下，玉印手，輕輕搭在腰間，扶了道：“小心著點。”

孟棠眸子微微瞪大，喃喃開口：“他們在幹什麽。”

玉印沒說話。

下一刻，鮮淋漓的畫麵擺放在麵前，他們在分！他們在吃人！甚至連那男子的髒都沒放過。

猶如人間地獄。

到極致又失去理智的人什麽都能幹的出來！

孟棠生在二十一世紀的國旗下，哪看過這種畫麵，心震撼。

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玉印淡淡開口：“怕了？”

孟棠不語。

“世開啟，隻會比這更殘酷，如今流民數量不算多，尚能控製，倘若世間陷四百年戰，那麽……”

他話未說盡，孟棠儼然已經能夠明白。

臉微微發白。

玉印笑著開口，說道：“所以才說貧僧管不了，貧僧沒有憐憫之心。”

孟棠看著那一幕，咬著沒有說話。

神是悲哀的。

來到這個世界後，所做的一切都像是渡劫，苦，然而這世間又有誰是不苦的呢？眾生都陷於苦難之中。

孟棠握了拳。

“這是……這是褚奕留下的爛攤子……”喃喃開口。

玉印歎了口氣，道：“朝廷如今群龍無首，周閣老，一日能控製得住朝堂，一個月能控製的住，一年呢？兩年呢？”

“皇位上一日無君，下邊的人便總會生出異心，繼而會出現下一個下下個魯威王舊部……”

玉印看臉難看，指尖了的小手，好涼，他下意識牽住的手，想要帶他離開，說：“走吧，走吧，不看了……”

孟棠站在原地沒。

眼睜睜的將這人吃人的一幕看完了。

轉過頭，又去看那婦人，婦人害怕的抱著小寶在角落。

孟棠說了一句：“何至於此……”

“你今日能救得了他們母子，明日後日呢？若想徹底斷絕這種易子而食的現象，唯有還天下一個清明盛世。”

孟棠怔怔的被玉印拉上了馬車。

一路上孟棠沉默不語。

又路過乾旻、祁州二地，境況大多與平城相仿，越靠近邊境，狀況便愈差，街道上隨可見燒殺搶掠。

孟棠被養在深宮裏，沒想到的是，深宮吃人，外邊更吃人，今日所見，這輩子恐都忘不了了。

*

半月後，朔北。

孟棠去世，蕭葒蕓為在朔北立了一個冠塚。

蕭葒蕓跪在墓前，哭的泣不聲：“棠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初不該走，也不該要這個孩子，是不是都是因為我，棠姐姐，棠姐姐，阿姐……我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