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都,鏡花水月間。
侍者將泡好的頭道茶輕輕搖,倒在了旁邊的皿之中,熱茶的霧氣緩緩散開。
“這麽說,是把我這個老頭子給糊弄了?”聶老師聞言,爽朗大笑,“你這個媳婦兒啊,還真是個通人。”
沈逢西聽到這個稱呼後,眸沉了沉,沒說話。
聶老師看出他的神,緩緩斂了些笑,慨道:“說真的,逢西,我真沒想到你能為了一個人親自來找我,要是老沈還在,估計會因為你的改變而到欣。”
“他是他,我是我。”
沈逢西冷聲,“聶叔伯慎言。”
聶老師不管不顧,仍自顧自繼續說:“你真的是變化太多了,小孟那姑娘我喜歡,老沈要是見了肯定也喜歡,上帶著韌勁,和你這子相配,能治得住你,從前我們倆就說,以後給你找個……誒誒誒……別走啊。”
沈逢西原本都站起來了,被聶老師給摁住了手,無奈笑道:“你看你這孩子,說都說不得,我不提不就是了嘛。”
沈逢西薄抿,臉看上去不是很好,勉強坐下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聶老還是在心底慢慢歎一番。
還記得當年沈逢西他爸在世時,兩人就曾聊過沈逢西的婚事,沈父當時和他說,沈逢西這子難辦,缺個能製衡住他的人。
當時聶老師就笑:“製衡逢西?那我估計這姑娘還沒出生。”
也不怪聶老師這麽說。
沈逢西這人從小就叛逆,什麽好也不學。
人倒是皮實,抗打,也怪沈父的教育方式有問題,矯枉過正,太希他能為一個合格的接班人,卻不想著沈逢西願不願意。
兩人思想相悖,偏偏沈父這人一生強勢慣了,不了有人跟他唱反調,還是他親生的兒子,就喜歡用武力製,導致沈逢西從小上就沒一好地。
聶老師次次去看他,都渾是傷。
可他,,渾上下都。
被打這樣了愣是不低頭,一下都不服。
那時候沈父又氣又無奈,隻能慨地說:“以後給他找老婆,必須找個能製衡住他的,不然得反了天了。”
後來高考結束,沈父又和沈逢西因為填報誌願大吵一架,沈逢西就直接隻跑去了國外,整整幾年都不回來,也沒任何消息,臨走前還撂下狠話:“我這輩子最恥辱的事,就是姓了沈。”
他在那待了整整三年,哪怕聽到沈父因工作繁重腦溢死亡的消息也沒回來,都連沈母最後都死心說,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兒子。
……
所以,沈逢西能來找自己,是聶老師萬萬沒想到的。
今天去見孟瓊之前,他還在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能管住他,見了一麵之後,聶老師明白了什麽大道至簡。
——“以克剛”。
孟瓊的像是水利萬而不爭,很有韌氣骨氣,這種姑娘但凡是見過恐怕就不會讓人輕易忘記。
也怪不得逢西這塊骨頭也能化了繞指。
不過他答應孟瓊的策劃案,也的確是因為有真本事,而不是因為沈逢西的人。
“我雖然也算退休,但對這姑娘還是有所耳聞的。”聶老師怕他一個不順心又要走,趕撿著好聽的和他說,“早就聽說這姑娘會來事,長了個七竅玲瓏心,今兒過去一看,還真是讓人喜歡。”
沈逢西喝了口茶,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但很明顯,沒有要走的意思了。
聶老師連著誇了好幾句,口幹舌燥的,喝了一口茶水下去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麽,問:“誒,我最近還聽到個事,說你們離婚了?”
他倒也是聽說了不圈子裏的風聲,但沒太當真,畢竟這種事一都能傳百,還是問當事人比較靠譜。
沈逢西沉默了一瞬間,“嗯”了一聲。
聶老師看他表不怎麽對勁,問:“什麽原因?”
沉默幾秒。
“因為我。”他開口,“我欠太多。”
聶老師瞬間了然,肯定是因為人家好姑娘不了他這臭脾氣,然後提出離婚的,搖了搖頭慨後,還是覺得要給自己這位老友兒子一句囑咐。
“你啊,哄媳婦兒這麽憋著可不行,得道歉做事,人家缺什麽就送什麽知道嗎?”
沈逢西抬眼,就看著他。
聶老師被他盯得發:“你看我幹什麽?我臉上又沒有你媳婦兒。”
“缺你。”
聶老師:“……”
難為他一個六十多都退休的老頭子還被人調戲了一回。
愧啊,愧。
——
告別了聶老師之後,沈逢西順路去接了下兒園的沈俞佑。
這還是佑佑上了兒園之後,他第一次來接。
放學鈴聲響起之後,老師們帶著前後相接的一排排小家夥們走出來,個個都背著小書包,搖搖晃晃搭住前麵同學的肩。
因為小家夥實在太多,嘰裏呱啦熱鬧得不行。
沈逢西看著這一堆戴著統一小黃帽子的小豆丁們,眉頭皺了皺。
眼要花了。
耳朵也要聾了。
到底哪個才是他家包子臉?
“爸爸!”
倏地,在一眾熱鬧的“認爹媽”環節中,像是心有靈犀般,沈逢西聽到了他家小豆丁的聲音。
側頭看去,那個戴著小黃帽子,背著小黃書包的小東西正朝他興地揮手,似乎是太開心了,還炫耀給邊的同學說爸爸來接他了。
沈俞佑的爸爸?
一聽這,幾個小豆丁齊齊將目對準了沈逢西。
“沈俞佑,那個就是你爸爸呀?”
佑佑點頭:“對呀對呀,是不是可帥了!”
帥是真的帥,另外那個小豆丁點點頭,又悄悄說:“和你說的一樣,你爸爸的臉真的好像冰塊一樣呀。”
“不是冰塊,是冷冰冰!”佑佑攥起拳頭,糾正。
“……”
他們談的靜太大,就連老師也聽到了,看到沈逢西後愣了愣,因為是第一次見麵,將孩子給他前又去單獨的家長群裏和宋姨確認了一遍,才將佑佑遞給他。
笑著說:“佑佑爸爸,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多來接幾次佑佑吧,他今天很開心的。”
佑佑抬頭著他,笑得傻兮兮。
看得沈逢西心頭某個地方忽然熱了下,了他嘟嘟的小手,沉聲道:“會的。”
回去的路上,佑佑依舊是碎了一路的。
把沈逢西好不容易燃起的那點父給碎沒了。
他實在不知道這小家夥到底隨了誰的,每天要說這麽多話。
直到,抱著佑佑回了老宅,還沒進屋子裏頭,就聽見沈母在那為了一件服尺寸絮絮叨叨:“我都說了一千一萬次了,這裁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腰又給我收窄了,你說這麽點腰誰能穿得下,還沒我手腕呢!”
宋姨在一邊弱弱地說:“也可能是您最近稍圓潤了些,您看祝小姐這就正正好好。”
祝黛尷尬咳了一聲:“……幹媽,也有可能是我最近吃得了。”
沈母眉頭一皺,又開始絮叨要多吃飯。
沈逢西帶著小家夥到了二樓書房。
剛把他放下來,佑佑突然扯住他的襯衫領子,小心翼翼地說:“爸爸,佑佑今天有家庭作業,你可不可以陪佑佑做?”
沈逢西看著電腦裏那十幾個待審批的文件,沉默了一瞬。
“什麽作業?”
老師今天給每個小朋友布置了一項家庭作業,他們需要在父母的幫助下完一幅“全家福”畫作。
十分鍾後。
佑佑看著眼前這張畫,陷了沉思,小眉頭皺起:“爸爸,為什麽佑佑的腦袋是個圓圈?為什麽你隻有三頭發?為什麽……為什麽媽媽跟你長得一樣?”
“沒那麽多為什麽。”沈逢西麵不改,指著那個簡筆畫上的雙馬尾,“你媽明顯比我好看。”
佑佑看看畫,又看看爸爸,小繃了好半天也沒繃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往外掉。
太……太醜了,媽媽明明不長這樣!
隔天,孟瓊就在老師微信群裏發布的學生作品展出中看到了這幅畫。
怎麽說呢,在一眾塗,紙富的全家福畫作中,這樣三個火柴人的簡筆畫風格實在有些突兀。
秦簡看見畫,毫不客氣放聲大笑:“瓊瓊,別告訴我說,這個長了三的火柴人是你。”說著,又看到了旁邊的小火柴人腦袋上有兩條線,疑問:“這是什麽?胡須嗎?”
佑佑臉氣得快鼓了球,兩條小胳膊叉著,氣鼓鼓道:“爸爸說這是媽媽的頭發!”
“……”
秦簡再一次被逗笑了。
孟瓊起先聽說這是沈逢西畫的之後,也是實在有些無奈,好笑是好笑,但並不覺得作為一個父親把兒子的家庭作業做這樣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也就是佑佑現在還小,如果年齡再大些,有自尊心了,心裏會很難的。
想了想,委婉地和宋姨提及了一下這件事。
宋姨又委婉地和沈逢西提及了一下這件事。
於是,第二天剛到公司的趙助在晨會前收到了自家老板發來的一條訊息,說要幫他請一位私人的速繪畫老師。
趙助看著這條消息足足沉默了兩分鍾。
不知為何,他越發覺得最近的沈總越來越奇怪了。
誰家總裁會要求給自己報什麽兒繪畫速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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