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壽麵
城門還未到下鎖時間,城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有進城采買的百姓回家,肩挑手拎麵疲倦時不時一把腰間荷包;有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去的行腳小販,在慌中踮腳仰頭瞅一眼氣勢雄渾的城樓;更有腸轆轆的乞丐,趁著城門沒留意鑽進去,在城中乞一頓飽飯。
這些百姓都遠遠避讓開護送侍宣旨的騎兵,唯恐不留神衝撞到。
而魏忌則快步走來,站在宣旨侍麵前。
“勞煩回去稟告陛下,”他開口道,“安國公主子欠佳,要先回府邸休息。”
“這……”侍剛囁嚅出聲,便迅速施禮道,“便依公子安排,何時能覲見陛下,還公子告知。”
一群人馬絕塵而去,魏忌站定在馬車旁看向他們的背影,眼角出幾分提防和清冷。
“小禾,”頓了頓,他在車簾外道,“我送你回家。”
城中,薑禾有個家。
魏忌為打點出的家。
寬敞的宅院和魏忌的府邸隻隔了一道街,剛下馬車,便有管事模樣的男人迎上來,屈膝施禮道:“公主殿下請。”
魏忌微笑示意薑禾不要拘束,而跟隨薑禾前來的宗郡已經大搖大擺把馬車趕進側門。
邁進宅院,迎麵見一塊磚雕影壁。雖外表樸實,然磚對接整齊、正中拚湊出鎮宅瑞,工細雕顯然下足了功夫。
繞過影壁,便見闊郎的庭院中跪滿了護衛和侍。
見薑禾
進院,他們齊聲道:“奴婢等恭迎公主殿下。”
薑禾大致看了看,便覺得已不下百人。
“怎麽用到這麽多?”驚訝道。
“不多,”魏忌粲然一笑,帶薑禾越過奴仆經過大廳繞過臥房,去看後院,“原本準備了五十多個,因你晉封公主,自然要再多些。城多是趨炎附勢欺怕之徒,咱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穿過角門,暮中的後院盡在眼前。
“好漂亮!”薑禾忍不住讚歎道。
一棵兩人合抱那麽的梨樹種在庭院正中,此時正是仲秋,金燦燦的鴨梨垂墜在枝頭,伴隨著微風輕輕擺。
薑禾跑上前去手便摘了一顆,並未衝洗,笑著咬了一口。
魏忌也摘下一顆,用帕小心拭幹淨,送到薑禾手中。
“好吃嗎?”他問。
鴨梨水富口清甜,果細膩微脆,薑禾接連吃了好幾口,頓消旅途焦。
“好吃,”笑道,“魏國的梨樹,都能結這麽好的梨嗎?”
魏忌便像得了誇獎的孩子,開口喚人道:“今晚賞這棵樹一桶水!”
有仆役遠遠地應聲,他這才笑著回答薑禾的話,“那年我們同行回齊國,梨花開了,你說齊國信有最好吃的鴨梨。後來我回來時索北上繞道信,買了十幾棵梨樹。或許是移栽的季節不對,種在我府裏的都沒能養,倒是龍君討要我的這一棵活了。我索買了他的這個私宅,送給你。”
原來
是這樣。
這麽的樹從信運回,又是十幾棵,該有多辛苦啊。
“這還要謝你那時回到齊國後,便把全部家當送給我當作盤纏,”魏忌笑起來,“若不然可沒有財力做這個。”
白公子站在梨樹下淺笑,眼中倒映朝霞,神溫如春水。袍邊緣繡著的禾苗鍍了一層和的,領的河水符文像在流。
“魏公子,”薑禾神微道,“廚房在哪裏?”
廚房在後院旁邊的廂房,魏忌請來了一位曾在齊國膳房待過的廚子掌勺。見薑禾進門,他躬用齊國話道:“公主殿下,小人準備了不家鄉菜,為公主洗塵。”
乍逢鄉音,薑禾眼中暖意流,笑道:“我想親自下廚,你幫忙打下手就好。”
廚子連忙讓開到一邊。
雖說是打下手,但他全程都在瞧著薑禾的作,漸漸出激的神。
都說君子遠庖廚,這種上不得臺麵的事,公主殿下竟然很擅長。
薑禾淨手和麵,醒三次後抻拽條,然後拆骨熬湯,下麵切薤菜,麵後拌調味,起鍋盛如湯鼎。
兩麵,麵長不斷,做了兩碗飯。
侍把湯鼎放在托盤上,跟著薑禾步前廳。魏忌正跪坐著撥弄一把琴,見薑禾進門,笑著移開琴,問道:“是什麽?好香。”
薑禾跪坐在他對麵,端出湯鼎放在他前。
含笑道:“長壽麵,賀你生辰。”
八月二十是魏忌生辰,一直記
得。
魏忌錦玉食,上有母親疼,下有門客追隨,金銀珠飾對他來說唾手可得,而這一餐飯,是薑禾親手所作。
還記得他吃飯清淡,用的鹽特意了些。
“你竟記得我的生辰!你親自做的?”
魏忌有些寵若驚般拿起筷子,輕輕挑起麵,看向薑禾,聲道:“夫子說‘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我以前覺得自己做不到,但有你這碗麵,倒真的無所憂慮。”
“快吃吧。”薑禾從托盤中端出自己的麵,溫聲道。
雖然也喜歡夫子,但更知道麵放久了會坨。
“好。”魏忌低頭吃麵,可那口麵還未放口中,便聽到外麵有人稟報。
“公子,太後召見。”
魏忌有些疑地抬頭,問道:“不是說讓本公子回去休息嗎?”
“讓公子休息的是陛下,這是太後。”來人神急切,似乎一刻也等不了。
魏忌有些留不舍地蹙眉停箸,薑禾想了想勸他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本就該去拜見太後的。”
“是我的錯,”魏忌若有所思,“原本想已經晚了,就不進宮叨擾了。”
“你快去吧。”薑禾催促他道,“做母親的,哪個會覺得孩子去看是叨擾呢?你這一番前往大雍,先遇到刺客後又失明,臨走又在九嵕山同雍王對峙,太後不知有多擔心。”
這一番的確頗不順利,然而最終卻也算心想事。
想到此,魏忌
有些地放下筷子,了薑禾的袖,“那我明日再來。”
他不舍地離去,前廳便隻留薑禾一人。
挑起麵條吃了一口,雖然略清淡,但勁道回甘。
薑禾舀起一勺湯,聽到外麵馬車離開的聲音,轉頭對侍道:“隨本宮來的宗郡,你們把他喚來吧。”
宗郡樂嗬嗬地來了,問有何吩咐。
“你用飯了嗎?”薑禾問。
“吃了不海味。”宗郡笑道,“魏公子好鋪張,從齊國那邊用冰運來許多奇怪的海味。廚房煮了一些請奴婢去吃,不過奴婢倒發現,那裏有半碗剩下的麵湯,好喝得很。”
薑禾笑了。
“麵湯好喝,你要吃麵嗎?”
宗郡踱步過來,看到了餐幾上的長壽麵。
“原來是這個!怪不得比海味還好吃!殿下親手做的吧?”
他口中的每句話都帶著誇張的歎,讓空曠的前廳熱鬧起來。
“魏公子還沒有吃,他這一碗賞給你了。”薑禾指了指道,“在本宮的故鄉,長壽麵如果剩下了,是要有災厄的。你來幫魏公子消災解厄,如何?”
宗郡立刻上前端起銅鼎,連聲道謝,就在薑禾不遠下首位置坐下,認真吃起來。
每一口都津津有味,每一口都愉悅盡興。
有人一同吃飯,才有點家的樣子。
薑禾含笑吃盡麵,微微笑了。
待救出父親,才算是真正的家。
短短五日,名為“韓渠”的引水工程便順利開工了。
原本韓國國君韓安擔心雍
國修好這道渠後便會伐韓,但那日祭典上趙政揚言先打魏國,於是韓安樂不可支地送來好些擅長引水疏道的水工。
隻要不打韓國,韓安恨不得自己扛著鐵鍬下水。
為督促工程進度,開工當日,趙政親至涇水河畔。
這裏距離魏國也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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