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前景敞亮,白玉京難得放下焦慮,一夜好眠。他早上是讓胖廚好聲吵醒的,爬起來推窗一瞧,陸九萬正迎著晨在院子里練刀。
老陸的刀法是集合各路名家經驗后自創的。當年他最狂妄的時候,一人一刀先后挑了各大門派,還賴在林寺吃齋念佛兩三個月,就為了老和尚一手林刀法。經他總結改良后的刀法,很適合單人作戰,一對一,或一對多都可以。
陸九萬打小練刀,走的也是大開大合的路子,比起老陸稍顯稚,卻多了幾分無法替代的靈。
“好!真好!那什麼,指海海騰沸,指山山搖,太厲害了!”胖廚站旁邊拼命拍掌,激得臉都紅了,覷著息間隙,連忙倒了碗水捧過去,“陳皮薄荷,趁熱喝。我再給你弄點冰鎮酸梅湯去,保管開胃消暑!”
胖廚熱地忙前忙后,搭眼瞧見神詭異的白玉京,碎步湊過來小聲催促:“公爺,多好的姑娘,你到底行不行啊!”
白玉京怒視他。
胖廚一臉的恨鐵不鋼:“還愣著干啥,趕遞帕子讓人家臉啊!”
白玉京深吸一口氣,不想跟以下犯上的廚子計較,他轉了張帕子,心說我是為了更好地求人辦事。如此一想,一切行為似乎都有了由頭,他理直氣壯拿著帕子出去找陸九萬,行到院子里卻愣了。
陸九萬練地搖上來木桶,“嘩啦”往盆里一倒,掬起井水利利索索洗了臉和脖子,又掏出帕子干凈水,方抬眼向白玉京:“公爺起了,要洗漱?您等等,我再給您打一桶。”
說著,陸九萬又把桶送下了井。
白玉京舉著帕子給也不是,收也不是,更可氣的是,端著朝食過來的胖廚一臉目不忍睹,就差舉塊牌子喊“公爺你不行”。
胖廚不清陸九萬的口味,便甜咸冷熱都準備了些,擺出了玫瑰胡桃餅、春餅、牛粥、粥、冷淘,并四樣小菜,滿滿當當鋪了一石桌,瞧上去甚是富。
白玉京著臉過來瞧了眼,隨口道:“不吃甜,下次多弄點食。”
說完他覺得不對勁,抬眼就對上了胖廚欣又了然的笑容。
這種天天干涉主人的廚子,扔了行不行?!
陸九萬照舊沒意識到不同尋常的氛圍,練刀練得腸轆轆,坐下來給自己盛了碗粥,只一口就上了這個味道,連連夸贊:“好喝!比外頭粥鋪賣得還好!”
“那是,粥鋪要算本的,哪能跟咱一樣全用好料!”胖廚著手瞥了眼悶頭吃飯的主子,笑道,“姑娘能吃水產不?晚上我給你做海鮮粥,可香啦,公爺一次能吃兩碗!”
白玉京正喝著牛粥,聞言突然出聲糾正:“千戶,有職。”
陸九萬頗意外地瞥了一眼。
胖廚有點遲疑:“太見外了吧?”
白玉京話一出口,就有點后悔,他平常都是私下叮囑下人,大約是昨晚睡得太好,如今腦子里的那弦還沒崩回來,一時快,竟當著對方的面兒代了。頂著陸九萬探究的目,他著頭皮解釋:“世上姑娘千千萬萬,可卻僅有很一部分。選擇干刑獄監察的屈指可數,至千戶的更是只你一人。我覺得,這是榮耀。咱倆初見面時,我喚你‘姐姐’,你說要‘陸千戶’。我思量著除了公私分明外,你或許也是更喜歡別人稱呼你為‘陸千戶’。”
陸九萬攸然了勺柄。頂著質疑和誹謗,艱難行至今日,雖說不懼風雨,可依然期盼著世人能正視子的努力與功績,希有能力的孩子走出家門,加吏隊伍,慢慢扭轉世俗目。
未曾想到,除了親友外,第一個站出來肯定的外人居然是一個紈绔子弟。哦,不,他現在不紈绔了,還積極。
不得不說,白玉京單憑一個小小的稱呼取悅了。盡管心知肚明對方可能只是有求于人,還是打心里高興。
高興的現是,陸九萬功吃撐了,需要出去遛彎消消食。
“你去哪兒?”白玉京三兩口喝完剩下的粥,追著問,“是要去查庫看守麼?”
“不,我有事要辦。”陸九萬回房換上昨日送來的布服,抄起竹笠往頭上一罩,徑自往外走,吩咐,“你去找宋聯東要名單,篩查下可疑人員。”
胖廚則捧著碗跟上來問:“陸千戶中午回來吃麼?”
陸九萬失笑,覺自個兒像是一家之主出門,還得安排好家務事。耐心代:“中午簡單做點,不用太麻煩。”然后又看向眼的白玉京,叮囑,“切莫打草驚蛇。”
白玉京愣愣點頭,目送瀟瀟灑灑出了門,耳畔突然響起胖廚嫌棄的嘀咕:“這會兒乖巧有啥用啊,您就是站妻石,陸千戶也不會自個兒往您懷里撲啊!”
白公爺腦門青筋直蹦,他忍不住怒道:“你能別自作主張不?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等有那一撇,那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啦!”胖廚一臉過來人的模樣,“公爺,您當自個兒香餑餑呢,矯個什麼勁兒啊!人家陸千戶,別看婚事沒著落,那是人家挑剔眼毒不肯將就,追的人一抓一大把。您呢,別家小娘子一聽相親對象是您,立馬花容失罵浪子。好不容易來了個看人看本質的,您還不抓點,擱這兒糾結啥呢!”
白玉京垂死掙扎:“怎麼可能,我打聽過了,婆都不愿接的活兒。”
胖廚就著碗邊吸溜了口粥,冷笑:“妁之言那是給長輩看的,年輕人不看這個。您找姑娘家常去的書鋪問問,才子佳人的話本里,最歡迎的主角就是陸千戶和邵史了。假使京師金玉共一石,陸千戶與邵史能得八斗,其余才子佳人分二斗。別猶豫啦,再猶豫沒準兒真有人把陸千戶牽給邵史,到時候您就哭去吧!”
胖廚搖頭晃腦進去了,白玉京瞳孔震,陡然想起那日棲花樓宴席,一群小娘子團團圍住陸九萬的景象,他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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