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周瑾寒撕破臉后,陸長洲和楚云遏發現穆清葭跟換了個人似的——也不是換了個人,就像是終于將本暴出來了。
比如此刻,他倆就沒有料到話到最后,穆清葭會突然到那短時間不在邊的“笨蛋”王爺。
瞧角的那嘲諷的弧度,就差將“周瑾寒令智昏”七個字寫在腦袋頂上了。
楚云遏心中暗嘆:好在他是個假冒的曜王爺,若是真人,保不齊這個時候要被氣到心梗。
——也不知道周瑾寒那廝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若再不來,恐怕他的這位下堂妻就要翻天了。
而就在楚云遏腹誹的當下,被涵“令智昏”的某人正從山道上策馬飛馳,片刻不停歇地往衍州趕回來。
山風呼嘯,從耳旁劃過之時仿佛鬼泣。銀蛟矯健的四蹄踩斷了無數的枯枝,聲音響在寂靜的深山老林里無異于平地驚雷,一路驚起無數飛鳥。
為了節約時間,他們這次選的路比之前更加崎嶇難行,墳包都路過好幾座。好在周瑾寒與凌辰都是槍林箭雨里過來的人,對此視若無睹。馬蹄聲噔噔,快如一陣幻影掠過。
“王爺!”凌辰伏在馬背上看了一眼地圖,“翻過前面這座山就到衍州界了!”
周瑾寒抬眼了前面掩映在一片黃綠中的深山,看著山頭未化的茫茫積雪,拉著韁繩的手臂再次收:“好!加快速度,爭取在兩日趕回衍州!”
“駕!”
前環抱自己腰的人越發往懷里了一。
周瑾寒單手將人一摟,住了被風吹得鼓脹的帽兜:“還得住嗎?”
“我沒事。”簪煙抬眼周瑾寒,地說道,“寒哥哥趕路要,不用擔心我。”
的斗篷外面還披了周瑾寒的大氅,溫暖到本吹不進一風。凌辰聞言掃了眼銀蛟背上一玄的他家王爺單薄的背影,默默翻了個白眼:要有事也是王爺先有事,你裝什麼心?
凌辰不免又想起了羅與發來的信中說的容。
他說他們已經進了衍州城,也提到他們破解了朱佺之死的謎團,抓到了安進王府多年的細。而這一切都是穆清葭的功勞。
周瑾寒不在的這幾天,穆清葭這個已經被休了的“前王妃”儼然了隊伍里的主心骨。
凌辰白一眼此刻正在周瑾寒懷里的簪煙,心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啊,可真是。
落日西沉,策馬的影消失于茫茫大山。
而在群山另一側的衍州城也發生了一場。
穆清葭和陸長洲、楚云遏三人沒有談多久,李菁和覃榆就急匆匆地先后從外頭跑了進來:“嬸嬸,嬸嬸!外頭吵起來了!”
自從周瑾寒下令不許覃榆跟著穆清葭之后,這小丫頭便被安排去照顧李菁了。來到衍州城以后,二人時常跟在大部隊后面跑,再將看到的事原樣轉述給穆清葭,倒也算得上有用。
與此同時,羅與也趕了進來,臉有些沉。
“王妃。”他對穆清葭作了一揖,轉而跟楚云遏和陸長洲道,“神醫,陸大人,恐怕您二位現在得出去一趟。”
“發生了何事?”穆清葭問。
羅與的眉心擰了擰:“柯家的人來鬧了。”
穆清葭與陸、楚二人一起往前院公堂走,聞言不解地問:“哪個柯家?”
陸長洲行匆匆,一邊走一邊向穆清葭解釋:“柯家是這衍州城的四富之一,也是知州杜衡的連襟。”
自從災民控制了衍州城,這四大富戶就全都閉大門,包括自家的鋪子也都關了張,不管外頭發生了什麼都好像與自己無關。
陸長洲想不明白自他們進駐衍州至今都不見這四家有靜,怎麼今日柯家卻突然鬧上了門?
羅與隨三人走出去,聞言說道:“是今日清理山道時出的事。”
百姓們今日在他們的組織下上山清理道路,以便之后運輸木材重建房屋。本來干得都好好的,但后來卻來了一伙人自稱是柯家的家丁,不讓他們繼續往前進了。
“他們說山上的林子都是柯家的私產,沒有征得柯家的同意,誰都無權進,便將百姓們都趕了下去。”
穆清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們剛進城那日,王將軍發現有人跟蹤。我們的人跟了上去,見那鬼鬼祟祟的二人也正是回到了‘柯宅’。”
后來他們又盯了兩日,沒再見到柯家有什麼靜就也作罷了。此刻想來,恐怕這個柯家——甚至衍州城的其余三家富戶——早就等著機會來作妖了。
想到這里,穆清葭的眼底有些冷。“柯家來趕人,那百姓們走了嗎?”
“百姓們自然是不愿意走的。雖然山地屬于柯家,但上頭一無果樹二無茶樹,都是自生的野林子。他們也不這些山地,只不過想砍些木材回去,與柯家有什麼相干?況且他們奉的是曜王爺的命令,是府讓他們上山的,便也不肯退讓。”
“如此一來,兩方便僵持上了?”穆清葭問。
羅與點頭:“不止。柯家是杜知州的親戚,百姓們本就對柯家多有不滿。面對那些家丁跋扈的做派,有一個百姓氣不過就了手。雙方拉扯之間,柯家的家丁滾落了山道。”
穆清葭眉頭皺起:“傷得重嗎?”
“屬下聞信趕到之時,駐防軍的人已經救起了那家丁,將他送去了醫館。但那家丁似乎摔得不輕,日后興許會癱瘓,故而柯家不依,此刻抬了那家丁已經到公堂下了,說要請王爺替他們做主。”
聽羅與說完,穆清葭三人面都有些沉。
他們沒再多言,只加快速度趕去了前頭衙門。
公堂外已經圍滿了人,王鳴一正指揮周瑾寒帶來的士兵們維持秩序。
柯家的人在堂下跪了一圈,那個了傷的正躺在擔架上凄慘地痛呼著,一開始還只是發出幾聲哼哼,見到穆清葭幾人從側門進來,忽然就“哎喲,哎喲”地加大了聲音,看這滿頭繃帶的樣子確實摔得很嚴重。
那幾個先了手的百姓惶惶不安地垂首圍聚在一邊,也不敢說話,只不停地瞥過去看擔架上的人,有兩個還臉煞白地起了冷汗。
“王妃,王爺……”蔡尚小跑著而來,先后向穆清葭和扮回“周瑾寒”的楚云遏見了禮,“柯家的當家人親自來了。”
柯家共三子,杜衡的連襟也就是柯家的當家人,名柯譯,排行老大。
穆清葭掃了眼跪在眾人最前面的那個模樣不的男人——玉冠高束,一綾羅,右手大拇指套著一個極好的祖母綠扳指。略顯福態倒也不至于大腹便便,從容不迫地筆直跪在那兒,反倒顯得頗有算計。
穆清葭三人不聲地對視了一眼,楚云遏就端著“曜王爺”的架子走到了堂上。
方才羅與去后院稟報之時,王鳴一可是聽了柯家好一頓哭天搶地,好不容易才讓他們消停下來。此時見“周瑾寒”來了,柯家人卻跟鵪鶉似的沒了聲響,他不由斜睨了他們一眼,虎著臉:“剛才不是喊著要見曜王爺嗎?如今王爺和王妃都在上面,你們還不行禮?”
得了王鳴一話,柯譯才領著自家人磕了頭:“草民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穆清葭在下首的位子上坐了,陸長洲和蔡尚都站在后。
“周瑾寒”輕咳了一聲,冷冷地掃向說話的柯譯:“就是你要見本王?”
他的語調低沉,聽得柯譯渾一震,跪伏著的子更低了一些,看起來像是極為謙遜。
“是,草民柯譯,跪請王爺替草民做主!”
“周瑾寒”聞言稍稍瞇起眼睛:“有何冤,說來聽聽。”
見柯譯仍舊跪得見發不見臉,“周瑾寒”又道了句:“行了,把頭抬起來些,好好回話。”
“謝過王爺。”
一直聽聞曜王為人郁殘暴,柯譯來之前還有些惴惴不安。此刻見了面,卻發現這個曜王爺比想象中要通達理,心頭不免有些疑。
不過他是不敢將這種疑表現出來的,更不敢抬頭去看上首之人的臉了,視線只放在案幾之下出來的對方繡了蟒紋的一角料上,回答道:
“回王爺的話,草民在這衍州城也算略有些薄產。今日府中家丁稟報,說王爺正組織百姓們上山清理山道,以便之后運輸木材。草民便想著,此次災嚴重,草民為大鄴子民,自當盡一份綿薄之力。于是便遣了吳管家跟上去看看,若是咱家山上長了可用的木材,便讓大伙盡取了去用。”
“可誰知道,這些上山的人竟有這麼不講理,竟因我柯家與杜知州是親戚就公報私仇,一言不合將吳管家推下了山,害他落了個終癱瘓啊!”
“你胡說!”聽了柯譯顛倒是非的一席話,聚在一旁的那幾個百姓當即反駁道。
“周瑾寒”掃了一眼過去。
他們心下一慌,忙也都跪下了。
領頭的也是最先手的那個漢子“嘭”地磕了一個響頭,氣地指著躺在擔架上的吳管家:“王爺,您不能相信這個商說的話!”
“今日我們上山,好不容易將那條山道清理出來,眼看明日就可以開始伐樹了,可這群人偏偏掐著這個時候跑了上來,說上頭的那片山是柯家的,不讓我們上去了。”
“咱們都是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衍州的,誰家沒去山上拾過柴火打過獵?什麼時候開始那些野林子就突然有了主,連上面長的一棵樹、一草,里頭的每一只野野兔都了他們柯家的私產?這不是欺負人嗎!”
漢子鏗鏘有力的話說完,聚在堂外院中的百姓們紛紛附和起來:“就是!哪有這種道理!太欺負人了!”
“草民同這吳管家爭辯了幾句,見他姿態強,而我們這麼多人又都等著木材救急,就說我們是奉了王爺的命令,只是上去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木料,不會其他東西的。他們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漢子說到這里表憤怒起來:“可這吳管家非但擋在那里不讓路,還說我們都是刁民,仗著得了王爺的令就敢明目張膽地盜!他說我們今日能上他們的山來伐樹造屋,保不齊哪天就會到他們家里去。還說,還說——”
“說什麼?”
“說王爺這次來了一定會放出杜衡那個狗,到時候王爺一走,就要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放肆!”陸長洲聞言當即呵斥道,“杜知州是否職是否有罪,自有朝廷的法度來評斷,豈容得你們信口胡謅?你們膽敢放這種厥詞,是想置曜王殿下于何地,置朝廷的法度于何地?其心簡直可誅!”
衍州知州杜衡昨日已經由羅與和駐防軍副將曹猛從百姓們手里接管過來。他之前一直被關在一座破廟里頭,每天只有一頓窩頭吃,生生瘦了四十斤。如今被看押在后廂房,外頭守了六個披甲持槍的兵,總算不用擔心會突然沒命了。聽說他一進門就放心地暈了,一天一夜了都還沒醒來。
穆清葭倒是還沒來得及會一會這個杜知州,此刻聽了漢子的話卻忽然眼睫一,抬眸朝另一邊的柯譯了一眼。
這麼肯定杜衡會被無罪釋放?看來他們已經備好了后招啊……
陸長洲擲地有聲的話音落,坐在上首神的淡淡的“周瑾寒”也往后一靠,視線定在柯譯的腦袋頂上,幽幽道:“他說的這些話可是真的?”
柯譯低垂著臉,眼神不由一冷,覺得躺在后哼哼的吳管家還不如掉下山道的時候就摔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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