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茵眉心輕蹙，不覺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這語氣有了之前裴晏舟的影子，不給人後退的餘地，全憑他的喜好行事。

這才是他，從前他對向來如此。

“世子要求的，未免太多了一些。”

見宋錦茵依舊帶著抗拒，眉宇間似有深思，裴晏舟開口又添了一句，“隻要你乖乖吃完，我不上馬車，今日也不再出現在你跟前。”

“還世子言出必行。”

得了準信，宋錦茵才踏上馬車，小口小口吃得慢，雖還有些不信，但那人也確實未曾上來，隻一道影映在車簾上。

裏頭溫著的都是喜歡的菜式，甚至後頭倉凜送來熱氣騰騰的小東西，也都是平日裏在國公府瞧不見的街邊小食。

“錦茵姑娘趁熱吃，這都是主子一早給姑娘備下的，隻是木大夫說這些小東西不可吃多，姑娘嚐嚐即可。”

“還有這一層，是主子親自給姑娘備的糕點和藥膳，都是為著姑娘的子......還有姑娘肚子裏的孩子。”

倉凜這幾日的話比平日多了不。

有些心思主子自己遲遲不開口，他隻得趁機幫著說上一二。

可眼前的姑娘明顯不樂意聽，輕蹙的眉頭一直未曾鬆開，大大的杏眼中也還有未散去的疑。

“錦茵姑娘可是，還有不解的地方？”

許是跟前待著的人是倉凜，宋錦茵並未有適才對裴晏舟的那提防，甚至在瞧見他時，偶爾還會憶起翠玉，語氣便也放鬆了不。

“有一些。”

咽下一口湯，含糊開口。

“姑娘不妨問出來，這些日子屬下一直同主子在一，多也知道一些，小到這些吃食，哪些是主子特意為姑娘挑的，屬下也......”

“你們主子最近可是瘋了？”

宋錦茵餘映出車簾上的那道影。

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明白，甚至未逃未跑，表明了對上他的決心。

可這樣都未能讓裴晏舟拂袖而去，也沒能惹得他給個痛快。

若他不是帶著目的，那便同瘋了無異。

隻是宋錦茵多還是偏向於第一個念頭。

裴晏舟從不做無益的事，饒是那日在長街上將讓給許宜，這樣在旁人眼中隻屬於子間的小事，他也不是隻為了平許家姑娘的脾。

隻是那日他的心思在許家還是盛家，宋錦茵沒有去猜，也懶得去猜。

左右都是可以隨意被讓出的那一個。

說起來，也不過隻是裴晏舟手邊，隨時都能被利用的棋子。

宋錦茵問得隨意，但倉凜聽後一愣，下意識便想點頭。

在他看來，主子確實就是瘋了。

什麽也不顧，強撐著子追到這，還頂著別人的由頭，住進了個這麽破舊仄的小院，隻為了平日裏能讓玄衛明正大去照顧。

可他到底不敢隨意編排，尤其想起近日主子在姑娘這吃到的刀子，免不了就想多說幾句。

“主子也就是太看重姑娘，隻是有些事明白得晚了些，其實姑娘向來聰慧，行到這一步，姑娘也未必瞧不出緣由，何必再這般僵持下去......”

“看重倒不必。”

宋錦茵微微抬頭，目清冷，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何況就算真如倉凜大哥所說，有些許在意，可晚了就是晚了，好比殺了人，後頭知道殺錯了，也於事無補。”

“這如何能同殺人相提並論。”

倉凜搖頭，眉宇間皆是不讚同，“殺不殺錯的，人都死了，哪還有回頭路。”

“不。”

宋錦茵抱著湯碗暖了暖手，倏爾垂眸道：“如果不是我命，我也早就死了，還不止一次。”

頓了頓，知曉外頭那道影聽得見，宋錦茵又道：“雖我本就不信什麽看重和在意，但既是倉凜大哥提到這些，我便說一說，在我這，不管他如何打算，都沒有回頭路。”

“錦茵姑娘，你這又是何必......”

輕歎落耳中，宋錦茵隻是笑了笑，又繼續喝著碗裏的湯。

何必二字，不過是在歎的倔強和不懂事。

旁人哪會在意曾行得有多艱難，不過是看著裴晏舟突來的回頭，便覺得不該辜負。

可確實是不懂事，本該早一些清醒。

外頭的人自是字字都聽了個清楚。

隻是這些話帶出的痛意，對裴晏舟來說已經近乎麻木。

他行到如今，不管宋錦茵那有沒有回頭路，他都不可能會放手。

他願意去等心的那一日，但若是沒有那一日，便是隻剩下恨，宋錦茵也隻能是他的人。

寒風中，男人一直站在馬車不遠。

而裏頭的人也確實老老實實吃了不，直到一條煨在小爐上的魚端了過來，宋錦茵才停了作，眉頭一皺。

從未有過的難湧了上來，讓倉凜頓時一慌。

“木大夫！”

比大夫更快一步的是裴晏舟的影，可宋錦茵瞧見他，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抗拒。

那人的步子，便在不喜的目中生生停了下來，唯有開口時暗啞的嗓音，著他臨近崩塌的忍。

“我不上來，你先看大夫。”

宋錦茵在木大夫診完脈後吃了一顆自己帶的藥，待氣息稍稍平順了一些，才道了聲謝。

小桌上的吃食未再去，隻是在下馬車準備離開時，宋錦茵步子停了停，主落在了裴晏舟跟前。

男人深邃眉眼霎時被點亮，黑眸中似有細碎星。

可那亮不過一瞬，卻因著宋錦茵的話再次暗了下來。

“今日多謝世子款待，隻是往後，還請世子莫要再將時間浪費在我上。”

宋錦茵語氣平穩，沒有一開始的冷漠，但也沒有多意，唯有直擊人心的平靜。

“不管因何緣由，世子都不該為我停留在此，且我與世子，當真已經行過了並肩之路，或許也算不得並肩，隻是如今再強行牽扯，隻會是死路。”

“可倘若，我就是不放呢？”

裴晏舟看著，如墨一般的眸底晦暗洶湧，一字一頓像是利劍，不知刺到了誰上。

“何必呢？其實今日我留下吃這些東西，並不是怕世子不放我離開，而是我曾想起，當年不停為世子琢磨吃食的自己。”

宋錦茵對上他的視線，目卻像是過他看向了遠。

“那時我為了等一個小灶，天未亮就得趕去小廚房，給世子做吃食的時候我還想，興許世子嚐了喜歡的味道，那日便能多幾分高興。”

“可我做的那些東西，世子極會看上一眼，最後一次，世子還掀翻了糕點，讓我記著自己的份。”

“我記著的，所以後來便再未替世子做過那些，隻是今日世子這麽一說，我便想著，嚐一嚐吧，就當是填平曾經的那些事，讓你我之間，算得更清楚一些。”

說到此，宋錦茵還彎笑了笑，眉宇間帶著和，一側的手還毫無顧忌地放上了小腹。

“其實若世子不迫我的孩子，我早已放下了同世子之間的種種，我也深知世子心懷抱負，若是能踏上高位，定不會是那些公子紈絝，更不會同當年的國公爺一樣，行小人行徑。”

“所以若世子當真沒有其他目的，隻是為了來尋我，還請世子，別再耗在城了。”

“回京都吧，那裏才是世子該在的位置，而我，不過隻是世子漫長年歲裏飄過的一片落葉而已。”

裴晏舟強撐了幾日的子，終是又有了潰敗之相。

他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盼來了宋錦茵的和笑意，可這樣的和之下，卻是未再有毫波的心。

就這麽目澄澈地看著他，勸他回去京都，勸他去行他心中的抱負，真切又誠懇。

隻是描繪的未來所有一切裏，都沒有的影。

倉凜上前，想要扶著臉蒼白的裴晏舟進馬車，卻見麵前的人抬了抬手，極其艱難地開了口。

“木大夫，送進繡坊。”

......

麵前的姑娘又一次福了福子，瞧著像是同曾經還在竹雅院的一樣。

可眉宇間卻沒有相似的愁緒，唯有一種放下後的自得。

裴晏舟眼睜睜看著轉離開，而後踏進繡坊，離他越來越遠，終是又一次紅了眼。

許久，街上早已沒了宋錦茵的影。

可男人依舊未離開，直到倉凜再次出聲請示，“主子，躲在那頭的人？”

“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