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鶴住的客棧同這間小院不算近，但這幾日宋錦茵每次回來，都能瞧見在院中忙碌的人。

不是在替整理小院，便是在曬藥材。

有些過意不去，可唯一能做的，也隻有早起多備些吃食，哪怕兩人早上一般都不到一。

“約莫，還得再待上幾日。”

許久，沈玉鶴才開口，而後繼續替弄平著前頭的土，從容不迫，未顯半分心思。

“何況你初來乍到，這小院也該時不時進出些人，多顯些生氣。”

宋錦茵並未察覺不妥，一直沉浸在能留在金玉繡坊的喜悅中。

這繡坊在城算不得大，但聽聞，裏頭有不厲害的繡娘，更是比其他繡坊繡莊更得上頭人的看重。

隻是宋錦茵不在意那些，在意的是手藝。

手藝越好，落下來的活便越細，得的工錢自然就越多。

若是可以，隻想同那些厲害的繡娘多學學，興許往後，日子能過得更順暢。

“那這幾日我還是給沈大哥留吃食，沈大哥到時候自己過來。”

“好。”

沈玉鶴抬眸瞧，見眉間笑意璀璨，整個人像是飄著落不到實，沈玉鶴微愣，竟也因勾起了，“莫要太急切，當心子。”

......

這一晃便又是三日。

繡坊裏繡娘頗多，有些是附近村子上來做活的，有些是城裏過來學手藝的姑娘。

除了那些個做得久的繡娘，其他都三三兩兩湊在一，瞧著便是涇渭分明。

宋錦茵誰也不親近，每日急匆匆地出門，做活勤快又利索，隻盤算著多得一些繡掌的看重，把紮穩一些。

到時若到了不方便出門的地步，還能將活拿回家中來做，不至於坐吃山空，日子。

這日子初一看倒也平靜，隻是宋錦茵到底是外來人，尤其那日得了吳繡掌稱讚的事傳了出去，裏頭不人便起了提防。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

一個穿著黃厚襖的姑娘從旁邊探出頭，瞧見一直未停下休息的宋錦茵，目上下打量了幾圈。

“聽聞那日與你同來的幾個姑娘都沒能進來繡坊，吳繡掌獨獨留下了你，們都說啊，是瞧上了你這張臉。”

子邊說邊盯著宋錦茵，見神未，子眉頭皺了皺，轉而又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咱們這長得好看的，能得一些同貴人麵的活。”

宋錦茵挑著布匹的手一頓，這才抬眸，對上旁邊人的視線。

“真不知道？”

子靠近了兩步，一臉好的模樣。

“我們這，每隔上些時日就會去那些個貴人的府邸，給裏頭的夫人姑娘們挑新出的式樣，還有新製的裳。”

“去那等高門宅院，繡掌自然得挑模樣好的，這一來二去，去的人便更容易貴人的眼，這不，咱們這裏前些日子啊，還有繡娘被當家老爺看上，八抬大轎給抬回去的呢！”

“想必姑娘來了，這好活，該是不了姑娘的份。”

宋錦茵聽了聽，一時不知來人何意，但也並未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才從那吃人的府邸逃出來，別說這等同貴人麵的活，不到一個新來的繡娘上，就算繡掌想讓去，也不樂意接。

“多謝姑娘告知，我初來乍到，並不知曉此事。”

宋錦茵將那雙眸子裏的探究瞧得清清楚楚。

順勢打量了這姑娘一眼，確實有一副好相貌，但明太過，讓人不大樂意親近。

且這人目著虛假，想來該是對起了提防。

可宋錦茵明白，這樣的提防最是不能破。

思及此，角勾著恰到好的笑意，聽著來人煞有介事的說辭，偶爾點頭應和，卻沒有半分好奇。

來人見宋錦茵一點打聽的心思都沒有，也沒有詢問起的份，終是轉離開，臉也登時一垮，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

“裝什麽！”

旁邊有看熱鬧的姑娘湊上來，挽著的手附和道：“可不是，誰來咱們繡坊沒打聽過這事兒，也就在那故作清高。”

“不過秀秀姐有辛繡掌在前頭打點，模樣又是咱們繡坊頂頂好看的主，哪能是那種新來的丫頭能越過去的！”

被稱作秀秀的子這才消了些火氣，下一抬，輕哼了一聲，隻覺得那些個背後議論的沒腦子。

就憑那宋辭無權無勢，沒人撐腰這一點，就斷不可能敢來搶的活。

也就是一張臉長得還能眼，其餘的，哪能同相提並論。

一場鬧劇頓時又歸為平靜，宋錦茵垂眸看了看手中待挽的線。

不願再踏進任何高門宅院，更不願同那些貴人再有牽扯。

若繡掌們往後真有這樣的打算，興許就得順水推舟，讓那姑娘繼續提防，主替斷了出去拋頭麵的機會。

......

剛一回院，沈玉鶴便察覺到了的走神和沉悶，而宋錦茵也瞧見了他的隨從，和隨從上的包袱。

“有人欺負你了？”

“沈大哥要離開了嗎？”

兩人一同開口，而後微愣，再反應過來時，一個點頭，一個搖頭。

“沒人欺負，就是坐了一天，有些犯困。”

宋錦茵抿笑了笑，未打算提起半句。

沈玉鶴到底隻是過客，如此一問，也不過隻是順勢，沒道理真同他訴苦告狀。

且仔細說起來，也並未發生任何事，不過是換了個新地方，重新開始時，總歸會難一些。

“你喚我一聲大哥，便不可出言誆騙。”

“怎會。”

宋錦茵睜大了眼，圓溜溜的烏黑眸子像小鹿一樣幹淨，一瞧就瞧進了人心裏。

“我還得吃沈大哥的藥，自是誆誰都不會誆沈大哥。”

“那你......”

“我就是困了，今日早些休息便好，倒是沈大哥，今晚就走？”

沈玉鶴見不想多提，這才停了詢問，點頭道：“總歸還是有事要辦，早辦早穩妥，待開春......”

頓了頓，沈玉鶴倏地又停下了話頭。

原想說開春便來瞧，可如此說出來，便像是約定一般。

他隨慣了，這口而出的約定，突然他覺得有些不適應。

“我替你備了些藥在裏頭，小廚房還有能燉煮的藥材，隔上幾日便喝上一些，再過一月，子若不是太吃力，那些藥可先停下，隻喝些滋補的即可。”

沈玉鶴的囑咐頗多，事無巨細，難得的心模樣。

反倒是宋錦茵，眸中沒有對自己子的擔憂，隻有一不舍劃過，而後目轉為激。

終有一別，但日子也總要過下去。

離開時，沈玉鶴忽在拐角停下。

他回頭去，朦朧之下是冰冷的青石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巷口最末，穩固中著倔強。

他突然又想起了宋錦茵的臉。

從未聽說過苦，也從未見生出過懼意。

可這樣陌生的地方，也不過隻是個小姑娘，怎麽可能不害怕，可卻早已不再允許自己流出一退和憂慮。

而偏偏也是這些被在心底不願放出來的心緒，才是讓如今子孱弱的罪魁禍首。

“你留下，在旁邊照看著。”

許久，沈玉鶴歎了口氣，終是又開了口。

隨從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爺，小的同錦茵姑娘也不，這如何好留下陪著，何況這小院不過兩間屋子，小的也不好住......”

“沒讓你同住在一。”

沈玉鶴目掃過麵前的人，抬手取下腰間錢袋，眼中帶著警告。

“這小院便宜，去買一間住著，不必讓知曉，待一切安穩了再說。”

......

日落時冷意愈加刺骨，簡陋的小院空空。

沈玉鶴的離開到底是給宋錦茵帶來了些許愁緒，可一口一口咬著餅子喝著湯，忍住了眼角的潤。

而此時的城門外，一路奔波的裴晏舟終是敗在了崩裂的傷口上。

堅毅之下是他蒼白的臉，和不停浸出的薄。

在墜馬前，男人下意識護住了腰間的玉佩，和宋錦茵繡的那個荷包。

“主子！”

倉凜慌下馬，目沉重，“留一隊人馬在城外休整，天亮後按玄衛留下的蹤跡繼續南行，其餘人等，與我進城，一切待主子醒後再議！”

倉凜雖因著裴晏舟的倒下而失了一瞬的沉穩，但不過片刻便冷靜下來。

錦茵姑娘要找，但主子的子，不能不顧。

他抬眸看了看城兩個大字。

“派人回頭去接一程木大夫，城算是南行要地，城門看管不輸京都，務必要將木大夫在關城門前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