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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一縷天落進偏殿。
謝無恙在裊裊的白霧中醒來,邊是坐在案前批閱文簿的。
他低咳了一聲,試著了下手指,但是沒有力氣。轉過,扶著他坐起來,讓他靠在一個引枕上,旋即端來了一碗湯藥,慢慢喂給他。
“昨夜……”兩個人同時開口,同時頓了下。
“夫人請說。”他溫和地說。
“你還記得什麼?”試探著問。
他竭力想了想,“不記得。”
“……夜后的事,都不太記得了。”
他試探著,“夫人,你昨夜有去看燈會嗎?”
“去了。”點頭,“和朋友去的。”
“是上次提到的那位朋友嗎?”他的用詞很謹慎。
“不告訴你。”低頭笑了一下,繼續喂藥。等他把藥喝完了,又塞給他一顆糖丸,然后端了碗白粥喂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悶悶地喝粥。
似是覺得他的模樣很好玩,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他低垂著頭,睫羽耷拉下去,神著幾分懨懨。
“你這個人真是很容易不高興。”嘆了口氣,“好吧。是上次提到的那位朋友。我們一起去看了猴戲,放了水燈,還打了架。”
“還打了架?”他有些訝異。
“是啊。”點點頭,“那個人打架實在是非常差勁,一下子就累得不行了,還被人追著跑了幾條街……”
“聽起來……”他閉了閉眼睛,“十分丟人。”
“十分丟人。”笑了起來,“但我很喜歡……他是我的好朋友嘛。”
又思忖著,“不過打完架以后,似乎要賠償不銀子……”
“真可怕。”他小聲說。
“不過我很高興。”笑道,“他也很高興。”
“高興就好。”他低頭笑了笑。
待到他恢復了力氣,提起另一樁事,“昨夜我和那位朋友在江上泛舟,恰好遇上漕船卸空返程,發覺那些船只吃水有問題。”
懶得去書坊遞信給他,干脆利落地把整件事講了一遍。
他思考片刻,微微頷首道:“我即刻寫幾封信,請相的員查一查。”
扶著他起,陪他坐在書案前。他取了一頁信紙,提筆蘸墨,攏袖落字,開始寫信。托著腮看他寫字,他的字墨意飽滿,筆意淋漓。
“你的字一直都是這樣嗎?”忽然問了句。
“當然。”他的語氣漫不經心,“我的書法是伯先生教的。”
“他看起來很嚴格。”想了想,“倘若你學別的字,他看見了大約會罰你吧?”
“我才不會學別的字。”他反駁道。
隨后又悄聲說,“不會有別人看見的。”
“什麼?”沒聽清。
“沒什麼。”他停了筆,“等回信吧。”
不日后,回信送到了東宮。信送到時,姜葵和謝無恙在西廂殿整理一沓文書,顧詹事推門送信進來,對兩人躬行禮。
謝無恙接過回信,一一翻閱過,微微蹙眉。
“查出什麼了?”姜葵問。
“什麼都沒查出來。”謝無恙低聲說,“這才是最奇怪的。”
他起,“我們去一趟溫親王府。……今日要談淮西局勢,此事一并商議。”
兩人從西廂殿出,坐一輛馬車,沿著宮道出宮城,轉往溫親王府。一路上馬蹄聲踢踢踏踏,謝無恙捧著暖爐,低頭思忖著什麼。
馬車徐徐停在溫親王府。兩人推門進書房時,另外幾人俱已經到了,互相寒暄過后,便開始議事。
“淮西局勢不穩,加之今年暴雪,漕運不順,朝上人人憂心。”
謝珩低嘆,“戶部司微蘅,如今已位列同中書門下正三品,主管漕運之事。他主張沿途征稅,一路上恣行割剝,以至于百姓嗟怨,引得淮西匪幫作,淮州刺史自請用兵鎮。”
凌聃沉聲道:“我曾在淮州就任過,識得如今這位刺史。他姓何名全,是侍監余照恩的學生之一。他請用兵,是為增擴兵權。”
江淮一帶產糧,漕船從淮水出發,經過運河到達黃河口,再從黃河走水運到渭水,將糧食送京師,平均一年運糧二百三十萬石,維系著關東地區的糧食消耗。
淮西一,漕運便,故而淮西始終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我親自去一趟淮西。”謝無恙低聲說。
謝珩有些擔憂,“你上月乘船往東都時,還未上渭水便遭到了襲擊……”
“有人不想我去。”謝無恙微微頷首,“更說明淮西況不對。”
他取了有關漕船之事的信件,遞給幾人一一過目,“以往走漕運私運貨的況也常見,但這一回幫忙掩蓋此事的是戶部司微蘅。”
坐在一旁的謝瑗吃驚:“究竟是什麼貨,需要用到如此大的關系?”
“我有猜測。”謝無恙低聲說,“此時不敢確定。”
謝珩讀完信,抬首道:“無恙,你確實需要親自去一趟淮西。”
“不過此行危險,”他叮囑,“千萬小心。”
“我明白。”謝無恙點頭,“我計劃向父皇請一道旨,不會有人知道我離開京師。”
“沉璧,”他又朝謝瑗頷首,“我此后不在,京師的事都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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