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像是全然沒留意到梁德帝的無語,噎噎地接著道:“那下手的賊人還兇狠著呢,滿口嚷嚷說我們得罪不起……”
好吧。
他暫且留下那麽些個大臣,轉來置的卻是這麽一樁如孩過家家般的小事!
一樁狗屁倒灶的小事!
罷了。
誰生得弱呢?
事當置還是要置。
梁德帝淡淡道:“那賊人行事猖狂,置了他就是。可派人拿下了?若沒拿下……”梁德帝忍了忍,還是道:“朕便派幾個人跟你去,到那柳家莊子上拿人,打死便是。”
這置起來多容易。
就是皇帝親自派人去拿這麽個小賊,實在是殺用了牛刀。
傳出去那都笑話!
薛清茵這廂卻道:“哦,多謝父皇,不過那倒是不用了。那人已經拿下了,我阿娘還替我揍了他一頓呢。”
梁德帝:“……”難怪京中盛傳薛侍郎有個彪悍妻。
梁德帝忍不住道:“既然人都拿下了,還有什麽事值得你發愁啊?”
梁德帝語氣微沉:“你還想魏王妃向你賠禮道歉?”
這他就不得不懷疑,薛清茵是想借題發揮了。
薛清茵撇:“誰要賠禮道歉?”
梁德帝皺眉。
哦?他猜錯了?
那到底要什麽?
梁德帝弄不明白了。
為帝王者,自然擅人心。
但到了薛清茵這兒,卻發現那些心眼子都有點用不上了。
“那人既然振振有詞,說我得罪不起魏王妃……”薛清茵不高興地道。
梁德帝接聲:“你便偏要得罪一下?”
薛清茵搖頭:“我是想著,萬一魏王妃要來向父皇告狀,說我扣了的人呢。那不行,那我要先來告狀。”
梁德帝徹底哭笑不得了。
就為這個?
就這麽個原因?
倒是實誠。
這腦子裏的念頭,比那還直白而天真。
薛清茵的麵頰鼓了鼓,認真地道:“若是明日,或者後日,魏王妃也來和父皇告狀了。父皇不要信的,要信我的。”
梁德帝靠住椅背,姿態也放鬆下來。
因為他發現,宣王側妃全然是個沒有心城府的,隻是氣得很。
他問:“朕憑什麽隻信你的啊?”
“因為我老實啊,遇了事便來找父皇了。”
梁德帝笑了:“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老實的?”
薛清茵反問他:“不能說嗎?”
梁德帝無奈:“好了。除此外呢?你還想怎麽置此事?”
言下之意便是,無傷大雅也就都依了了。
薛清茵道:“柳家莊子得賠錢吧。馬那麽貴呢。”
梁德帝哭笑不得:“嗯,好。”他頓了下,又忍不住問:“宣王府上的銀子不夠花嗎?”
“父皇,那怎麽一樣呢?錢夠花,也不能吃虧啊。”薛清茵也頓了下,才小聲道:“不過我花錢是有些快。那倒也不是我的過錯。隻是我自弱,穿的裳、吃的食,都有講究。”
梁德帝問:“那朕再賞你些銀子怎麽樣?”
薛清茵麵上湧現了點點喜,便如雨過天晴一般,眉眼登時添了一抹亮。
聲道:“多謝父皇。”不過還是沒忘記:“但賠錢還是要賠的!”
梁德帝隻得應聲:“嗯。還有別的嗎?”
薛清茵想了想,輕聲問:“父皇那裏,馬醫有嗎?”
梁德帝:“……有。”
他為皇帝,哪能沒有一個區區馬醫呢?
薛清茵小聲道:“給我兩個行嗎?不行的話。一個也好。”
這口吻倒是好商量得很。
梁德帝繃不住又笑了,道:“給你兩個就是。隻給一個倒顯得朕小氣。”
“誰敢說父皇小氣呢?父皇最是大方了!賞賜了我不東西呢。我還人將那些東西擺在我的床頭,每日裏睡覺也瞧瞧,起床也瞧瞧。”薛清茵脆聲道。
“哦,倒是個知恩的。”
“那我今日也陪父皇用膳吧。”薛清茵自告勇。
梁德帝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熱,道:“……朕一會兒將魏王夫妻也召來,如何?”
薛清茵連聲拒絕:“不要。若是魏王妃也來了,那怎麽顯得我厲害呢?”
梁德帝:“……”“拿和朕用膳來顯你厲害啊?”
薛清茵道:“但陪父皇的孝心也是真啊。”
這樣將目的和想法都直白地說出來,梁德帝反倒無法拒絕了。再則,也沒有拒絕的必要。
能索要的,又有多東西呢?
不過是小姑娘氣,想活得更厲害些。
宣王不在京中,這樣懂得保護自己是好事。
若等宣王回來,真出了什麽事,那才是麻煩大了。
梁德帝道:“好吧,朕允你留在宮中用膳。”
薛清茵又問他:“父皇什麽時候才得空到我那莊子上去吃飯呢?”
這可真夠不客氣的。梁德帝抿了下,道:“過兩日吧。”
薛清茵破涕為笑:“那便好了,沒別的事了。父皇先前說得對,遇事來找父皇,自然事事迎刃而解了。”
梁德帝現在就是有些後悔說那句話。
他也沒想到,薛清茵遇事是真找啊。
屁大點事也找啊。
“去偏殿歇著吧。”梁德帝道。
薛清茵點點頭,眼圈兒還紅著,乖乖站起來,跟個兔子似的。
梁德帝本來要走了,突地又想起來。回過神來,肅告誡道:“你也莫要將魏王妃想得太壞,這等小事,未必會來告你的狀。”
薛清茵癟:“那是我小心眼。”
說罷,抬眸真誠地看著梁德帝:“父皇覺得這樁事很小嗎?”
梁德帝是這樣想,但對上薛清茵的雙眼,反而不好將這話直說出來。
梁德帝都想改日問問薛棟。
你兒就是這般氣嗎?
薛清茵垂著頭,輕聲道:“我爹也總是這樣想。”
其實薛棟還真沒說過這話。
但薛清茵往他頭上扣黑鍋,那是一點也不客氣。反正薛棟也不怎麽關心。
“我病了,我爹覺得是小事。我與別人起爭執了,我爹也覺得是小事。我難過是小事,我喜歡什麽也是小事。總之統統都是小事。我爹從來不會和我說,遇了事記得要去找他。”
薛清茵抬起眼,雙眸含著華,看著梁德帝道:“父皇那日和我說這話的時候,我心下很是。那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呢。”
梁德帝啞然。
“我一直覺得我爹不好,他不關心我,還有祖父他們,都不關心我。可我又換不了爹。父皇是宣王的爹,也就算是我的爹了吧。”薛清茵輕聲道。
不介意多認幾個爹。反正最後氣瘋了的人又不是。
“薛侍郎為盡忠職守,但做人父親,卻著實做得不大好。”梁德帝歎道。
薛清茵點頭:“是啊,父皇便比他做得好。”
這一下高帽都給架起來了,梁德帝還能說什麽?
“朕沒有覺得你所說的是小事。你很聽話,遇事就來找朕,你做得很好。”
轉念再一想,這會不會是宣王曾告訴過,他這個皇帝很值得信任呢?
宣王一家對他這樣的親近和依附,該是好事!
梁德帝溫聲笑道:“放心吧。宣王不在,朕會護著你的。”
薛清茵便又笑了:“那我走啦。”
梁德帝揮手臂,示意吳監送出去。
等再回到前殿,梁德帝仿佛剛經曆了折磨,顯得疲憊了些許。
但再看他的眉眼,卻又似是極放鬆的。
臣子們對視一眼,一時都實在猜不出皇帝剛剛究竟幹嘛去了。
這廂薛清茵走出去,正上四公主。
四公主神凝重地看著:“你……怎麽了?”
薛清茵語氣輕鬆:“沒怎麽啊。一會兒一起用午膳嗎?”
另一廂。
許家的大門口卻停了一架馬車。
馬車上懸掛著一個木牌,牌上刻“薛”字。
“您小心些。”仆人卷起簾子,將薛老太爺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許家門房見了這位,不由一愣。
薛老太爺垂下眼,淡淡道:“我是來見你們姑的,去將人請出來吧。”
完了,這是姑在娘家久住,引得薛家不滿了!
薛家對許家地位和氣勢上的製,長達數年。
以致許家上下見了,都本能地畏懼。
更別提如今來的還是薛老太爺了!
門房匆匆去報了信兒。
薛夫人聽後,坐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兒。
“姑,還是快些出去吧……”小廝焦灼地道。
這傳出去,隻怕別人還要薛夫人的脊梁骨,說不尊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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