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黑風高,城門閉。
從門里吹進來的風,像是被住了嗓子發出的音,有些破碎,有些尖細,耳宛若嗚咽。
哪里的流浪貓跳上了高高的屋頂,一聲接著一聲的喚,在這涼夜里,愈發滲骨的蒼涼。
風里似有馬蹄聲越來越近,夾著破了音的暗啞嘶吼。
原本已經在城墻上昏昏睡的守城士兵瞬間驚醒,互相對視一眼朝遠看去,就見道之上依稀一人一馬揚塵而來,很快到了城下,還未待問及,便急急仰著手中令牌,“江南陸家被刺,兇犯已招供!有刑部侍郎顧大人令牌,請即刻開門!”
月很暗,沒在厚重的云層之后,線暗淡宛若在天地間蒙了層灰蒙蒙的輕紗。城門口的燈籠線打下,守衛才清晰地看到對方后馬背上捆著的黑男人。
五花大綁,里還塞著布條,閉著眼像是昏睡不醒的樣子。
而那喊城門的人手中高高舉著的銀令牌,其上墨“顧”字清晰而霸道。的確是刑部侍郎顧大人的令牌。
城門還未開,那人火急火燎地又在下面喚道,“快開城門!陸家被刺,船只覆沒,陸家家主下落不明!開門!顧大人吩咐連夜告知太傅請太傅定奪!”
城門應聲而開。
“吱呀——”涼風暗夜中,拉長的開門聲漫長到難捱,古老的軸承錯出生的音,回在空的夜里。
門才開了一條,門外之人卻已經道了聲謝,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驟然闖的馬蹄聲驚到了屋頂上的貓兒,那貓兒于半空高高躍起,疏忽間消失在了夜里。
更夫在不遠的弄堂里,敲著鑼,一聲接一聲地喚,“天干燥……小心火燭……”拖著調兒的聲音了數百年來無數高和走卒催眠的曲兒。
時府坐落于皇城墻下,遠離城門。此夜間鮮有人跡,唯有沉默安靜只有甲胄聲音的士兵巡邏。驟然“闖”的馬蹄聲,帶著回音瞬間驚醒了門口打盹的小。
銀的令牌在新換上的紅燈落下,刺目又輝煌。
三言兩語,將城門口說過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小廝比守城士兵更加當機立斷,直接肅著臉開了門,沉默著將人迎了進去,其中一人又直接去了太傅的院子醒了林叔。
太傅自是早已睡了,只是最近本就睡得不沉,鮮靜就能醒來。聽見院中說話聲,聽不清晰,便披了裳起,正好迎面撞見倉皇進門的林叔……
……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整個時家的主子都醒了,并不喧嘩,安靜又抑。
前廳燈火通明,平日里鮮現的黑侍衛進進出出,找人、找關系、查案子,迅疾地有條不紊。
天依舊暗沉,天上的云層越越厚,月稀薄又暗淡,夜幾乎手不見五指。
風雨來。
不出一個時辰,大半個朝堂之上的人,都醒了。
所有人驚訝甚至有些驚恐地發現,平日里看起來格外儒雅而因此了幾分鋒芒與戾氣的時家、連府上守衛都比別人上許多的時家,像是冬眠沉睡的猛……突然毫無預兆地,醒了。
大街小巷里,都是黑甲黑刀的護衛無聲掠過,敲響一些門,見一些人,說一些話,然后拱手,轉,又一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里。
被驚醒還在觀的朝臣們終于意識到,原來……這才是時家。
這才是皇帝忌憚了大半輩子、猜忌了大半輩子、制衡了大半輩子最后還是無能為力的時家。
不管是那些并未聲張僅憑沉默的氣勢就讓人忌憚的黑甲兵,還是僅憑一人之力就在一夜之間掀了大半帝都的實力和人脈,都足以讓任何帝王忌憚到夜不能寐。
臥榻之側,豈容猛虎酣睡?
翌日一早,天未亮,早朝未始之時,太傅就著朝服,站在了宮門之外。太傅是第一個到的,然后后面才陸陸續續到了幾個比較積極的年輕臣子,和一些想要掌握最新態的老臣們。
剛寒暄幾句,還未到開宮門的時辰,就有人出來接太傅了。
常公公親自接的人,用的陛下的轎輦,可見龍恩浩。最重要的是,常公公接太傅時,熱哈腰的樣子。
半夜的時間,足夠皇帝將帝都夜間發生的事打聽了個清楚,如今這反應……顯然是皇室有愧。
“查!”員們轉首吩咐自家隨從小廝,“快!馬上去查!去問昨夜被敲門的那些,看看有沒有口風松一些的,去打聽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要快!”
“時家藏拙了這麼些年,突然如此‘蹬鼻子上臉’陛下還未怪罪欺君,其中必有,還是很大的!快去查!”
于是,繼昨夜黑甲兵地毯式地走過了一遍的大街小巷,今日一早就迎來了無數各方人馬的打探。
百姓不知,只看著這況多有些人心惶惶,都在猜測是不是有敵方細潛、亦或天牢重地逃了十惡不赦的罪犯,紛紛閉門不出。
一盞茶的功夫,宮門再次開起,低著頭揣著手邁著小碎步的小太監傳來陛下旨意——今日不上朝了,諸位大臣各回各家用早膳去吧。
哪還有心思用早膳?
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手下還會回來,此刻知道最多的就是眼前的小太監,可偏偏對方口風,不管怎麼打聽,他說完該說的話,行個禮,油鹽不進地退開眾人塞過來的荷包碎銀甚至銀票,轉就走。
畢竟,有些銀子收了,陛下睜只眼閉只眼,而這次……若是見錢眼開,怕是要承陛下的雷霆之怒。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的話,也不配在前伺候這麼些年了。
而此刻,本應還在酣睡的時歡突然毫無預兆地醒來,下意識往側看去,見姑姑已經不在邊,手去,被褥還是溫熱的。
看了眼窗外還有些暗沉的天,風很大,樹枝被吹地起伏如暗的水。坐起子,輕嘆了句,“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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