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狄瓊,卻在一暗室。
這暗室隻進不出,四周銅牆鐵壁,特殊材質,水火不侵,外麵不能發現,而裏麵的人卻能通過一個掌心大小的圓孔朝外察看形勢。
暗室儲存著一個月的水、糧食。
阿諾站在狄瓊側,過圓孔,看著外麵腥的廝殺之戰。
而狄瓊則一反常態,穿暗紋素紗白,一頭長發披散在後足,不梳不綰,手中未握權杖,而是執著一支早就泛舊褪的細竹筆,在一張宣紙上,細細描畫。
紙上,細細勾勒出初春林間、流水曲觴,宴會之上、男對飲,觀察仔細些,便能發現這畫的是二十年前的景,就連這畫中宴會上所用的茶壺杯盞,都是幾十年前時興的舊款式。
接著,筆尖一轉,在宣紙上緩緩畫出一片火景,正在宴會上玩流水曲觴的公子姑娘,遭遇大火,一個白姑娘卻被困在閣樓中。
外麵戰鼓聲、廝殺聲、咆哮聲,令人頭皮發麻,饒是見慣了各種場麵的阿諾,額前也凝了麻麻的冷汗。
可反觀狄瓊……
王比旁人自是不同。
阿諾知道,王畢竟是在這個位置上呆了二三十年之久,見慣了大風大浪,又怎會害怕一次駭浪?
哪怕會死於駭浪,也永不畏懼駭浪。
這便是帝王之心,堅如磐石,絕不會輕易搖。
“那張信,你確定遞出去了?”狄瓊提筆,蘸了蘸墨,鼻尖在硯臺邊沿上撇
了撇,撇去多餘墨後,繼續低頭繪畫。
“嗯。”阿諾敢保證,“是……狄韻公主派人遞出去的,狄韻公主遞完信後被狄軒發現了行蹤,就地死,接著沒多久,狄軒便對外通緝太子殿下及其部下。”
狄韻……
唉。
素來最不起眼,也最安靜膽小的兒,竟然會冒死為遞出信,這倒是令沒想到。
狄韻小名,之韻。
的之韻啊……
狄瓊眼中浮出無數痛楚,怔了半晌,一滴墨從筆尖落下,吧嗒一聲落地,才回過神來,下眼中的痛楚和冷冽,繼續作畫。
“陛下,我們的人隻怕撐不過天亮了……”阿諾回稟。
“算算日子,也有二十日了。”
阿窈應該到了……吧。
阿諾知道狄瓊說的什麽,可還是忍不住擔憂,如今這個局勢……就算太子殿下能趕回都城,可又能帶兵殺得進這皇城嗎?
狄軒素日裏不聲不響,誰也沒料到他竟然會謀朝篡位、造反起兵,而且手段如此狠厲腥,殺伐果斷,令所有人都為之忌憚。
通過小孔,他們看見,林軍一批又一批地衝上去又倒下。
這些都是為了保護帝王而犧牲的。
狄瓊麵不改,可筆尖卻越來越抖,就連勾勒出來的線條也不再流暢,顯得生幹。
並不是擔心自己的生死。
那些青壯年,忠誠的士兵,追隨了一的部將,一茬又一茬地倒在麵前流進鮮。
而被守護的,如
藏在這一方室中。
狄瓊的心,在滴。
與別的帝王不同,從當上王那一刻開始,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不再是自己,而隻是一個極其恪盡職守的帝王,不擔心自己會死在今夜,隻憂心北狄的未來、臣民的未來……
直到最後一個林軍士兵倒下時,手中的筆終於被折斷,然後被狠狠砸到地上!
阿諾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道:“陛下……”
“陛下放心,他們一時半會找不到室!這室機擴十分,他們絕不可能找到,這室銅牆鐵壁可防斧鑿刀刻利箭,裏還有特殊材質鍛造的保護牆,水火不侵!必然會安全無虞!”
“燒!放火全部燒死!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外麵的叛軍首領高舉劍,再次發起進攻,看著王殿百個穿龍袍偽裝狄瓊的人怒聲大喊。
這群人對他們的幹擾太嚴重了,讓他們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狄瓊,利箭錯殺了好幾個,暗殺錯了好幾個。
簡直可惡!
“不必火燒。”站在叛軍首領側的狄軒,青玉冠,搖了搖手中的諸葛羽扇,白玉般疏朗英俊的臉上濺了,像墮魔道的仙,他眼中倒映著山海,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卻極其冷靜地吐出一句話:
“用毒煙熏。”
他笑了一聲:“王陛下不會在這群人中,必然藏在室裏,室找起來也麻煩,索一把火燒了這王殿,就
算那室水火不侵,人藏在裏麵也需要呼吸,需要呼吸就需要氣孔,有氣孔的話……毒煙便能無孔不。至於狄瓊最後死在哪裏,什麽時候找到,臭在室裏都不必著急。先把大局定了,熏死了,慢慢找。”
很快。
測過風向,做好一切措施的叛軍,將桐油圍繞著王殿嚴嚴實實潑了一圈,再往殿中扔去毒藥包。
首領將火把遞給狄軒。
狄軒凝視著這座王殿,腦海裏浮過狄小芙的影,隨後……
輕輕一扔,火把丟在桐油上,瞬間竄起數丈高的火焰,在空中出一聲空響!
火勢鋪天蓋地般燒掉王殿每一個地方。
毒煙彌漫。
各種燃燒的臭味織在一起。
狄軒眼底倒映著瘋狂的火焰。
很快,有人走來匯報什麽,接著,快馬加鞭趕來的狄小芙翻下馬,扔掉馬鞭,麵嚴肅疾步朝狄軒走去。
滿地狼藉中,那抹亮是如此出彩。
狄軒將一襲鵝黃束腰長的狄小芙一把擁懷中,著彼此的強烈心跳,狄軒在耳邊低語:“你要的,我都幫你拿到了。”
“現在,我要將它,雙手敬獻給你。”狄軒看向那座烈火燃燒的恢宏王殿,正一寸寸坍塌,很快,廢墟之上又將建立起新的王殿,獨屬於狄小芙的王殿。
那是,狄軒雙手沾滿鮮,敬獻給狄小芙的王殿。
那雙指骨分明很好看的手,本該琴抄經,如今卻染滿人命。
淚意浸狄小芙的
眼眶,心中溫熱得一塌糊塗,可卻清楚知道,現在不是的時候!
眼眸變得狠辣,一字一句咬牙道:
“蘇、南、枝、跑、了。五日前,假借休整軍隊之由,提前跑回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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