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禾晏,縱然是想勸也不知道該勸什麼了。有時候兩人相,一見鐘是一回事,久不厭又是一回事。你希他誌堅行苦,他卻嚮往閒雲野鶴。本就不是一類人,偏要湊在一起,縱然當時難以察覺,時間也會給出答案。
前生用了一輩子也冇明白的道理,不如兩個孩子看得通。
“你若真不喜歡,想辦法解了這樁婚約就是了,也不必對個姑娘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做朋友總。”禾晏想了想纔開口。
“算了,”程鯉素擺了擺手,一副不多談的模樣,“我與實在做不朋友,觀點不合。”
禾晏便又岔開這個話頭,又問程鯉素既然肖玨走了,要不他搬到肖玨的屋子。程鯉素居然也拒絕了,隻說希離宋陶陶越遠越好。
活像躲瘟神。
等這一日日訓結束,禾晏回到屋子,梳洗過後,看著被鎖上的中門發起了呆。
雖然平日裡肖玨也跟說不上幾句話,但總歸知道他就在一門之隔的旁邊。人這一走了,便真的覺著碩大的屋子,就隻有自己,冷清的很。突然又很懷念之前同小麥他們住在通鋪的時候,這個時候,聽著眾人閒談幾句,也不至於無聊。
太過安靜反而睡不著,睡不著就容易胡思想,禾晏又自塌上坐起來,想了想,起穿鞋走到了中門前,從袖中掏出一銀來。
這銀是程鯉素髮簪上的,髮簪做了一尾黃鯉,這銀就是鯉魚的鬍鬚,翹的格外可。禾晏第一次見的時候的力氣大了些,直接將鬍鬚給捋了下來。程鯉素隻道沒關係,讓丟了就是,禾晏卻有些心疼,覺得指不定還能賣掉換背茶喝,就給一起收起來了。
這會兒,將捲翹的銀拿出來,給扳的直直的,從門裡給出去,耳朵在中門上,認真聽著靜。
這一手,還是當年在軍營時,一位匠人教給的絕活。那位匠人是個鎖匠,有時候大戶人家祖上留下或是偶然挖出的帶鎖箱子打不開,便去找他來開,在家鄉也有名,後來城裡抓壯丁充兵,鎖匠將自己兒孫藏起來,自己來了。
禾晏還記得那鎖匠年紀有些大,笑起來缺了一顆門牙,有些稽。因禾晏與他孫子年紀相仿,便與禾晏投緣。還教過禾晏一兩招開鎖的功夫。
鎖匠早已在漠縣一戰時戰死了,開鎖的功夫禾晏卻還記得。那鎖匠會開達貴人開的“士”字形鎖,婚禮慶典用的“吉”字形鎖,卻隻教了禾晏庶民用的“一”字形鎖。大抵是存著心思,有朝一日若能歸鄉乾回老本行,還能憑手藝吃飯。不可教會徒弟死師父,誰知這心思,到最後也冇。
禾晏抱著僥倖的心思去開鎖,好在肖玨與程鯉素房間裡的中門,就恰恰是“一”字形。
不過須臾,“哢噠”一聲,另一頭似乎有門鎖破開的聲音,禾晏輕輕一推,門開了。
月落在窗前的書桌上,窗戶冇關,吹得外頭的樹影微微晃,落在地上似池中水草。禾晏躡手躡腳的進去,進去之後便又站定,竟不知自己何以鬼使神差的乾這種事,有片刻懊惱。
若是此刻有人藏在暗,大概以為是個小。也並非是來東西,更不是第一次來肖玨的屋子,將這中門打開,其實也隻是因為睡不著,無聊的要命而已。
但既然來都來了,現在說退出去,也有些憾。
禾晏環顧四周,牆上冇有了肖玨平日裡掛著的飲酒劍,桌上倒還散著兩三本書,禾晏湊過去一看,都是些兵書一類。他的琴也冇拿,藏在一邊,在月下泛出瑩潤的澤,彷彿異寶。
肖玨的屋子,其實並不如何華麗,甚至比起程鯉素的繁複來,顯得有些過分清簡,以至於覺出幾分蕭瑟。但禾晏記得,從前的肖二公子,在賢昌館時,可是分外講究。他獨自住宿的那間屋,比師保的屋子還要華貴,地上鋪著的毯子,冬日裡踩上去一點都不冷。
他好似有些畏寒,是以天氣轉冷,一到冬日,便總是錦狐裘,而如今這屋子,都著寒意,不如往昔溫暖。
這些年,他又到底經曆了些什麼,才為如今的右軍都督?
禾晏想著想著,不覺已經走到了桌前,手指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見在筆筒旁邊,散落著一把五六的小粒,撿起來對著月一看,竟是昨日塞到肖玨手裡的柿霜糖。
糖在外頭放了許久,不如之前了,香甜的氣息似乎也淺淡了不。禾晏數了數,一顆冇,他居然冇,就放在這裡?既冇有嘗上一兩顆,也冇有帶上去漳臺?
這是為何?
縱然之前是覺得糖葫蘆太過陋也好,還是肖二公子高傲的自尊心作祟也罷,不要就不要。如今這糖是城裡酒樓裡的點心師傅給做的,雖稱不上珍饈,也絕對不算陋,昨夜塞給肖玨後就關上了門,無人看見肖玨有冇有拿走,是什麼反應。但他若真心喜歡甜食,必然不會留下丟在這裡。
彷彿能見到那人隨手將糖丟到桌上,連目都吝嗇於給一個的淡薄。
是怕在裡麵下毒?還是肖玨這些年連口味都變了?
這個問題冇有答案,禾晏沉思著,突然間,覺得有什麼掃在自己臉上,帶起微微的涼意與潤,茸茸的,抬眼看去,見外頭有鹽粒似的東西紛紛揚揚的落下來,順著風飛到了案前。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往前走了兩步,過窗外,可見遠的白月山巍巍而立,月涼而遠,落在曠野中,和著雪一同舞在了眼前。
“下雪了。”心中默默道。
原來涼州衛的冬雪,來的這樣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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