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側頭去看肖玨。不得不說,平日裡肖玨冷著一張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到宴席上,倦懶的坐著,便了幾分淡漠,骨子裡的幾分閒散,全被勾勒出來。禾晏倏而想起,這人本就是京城中真正的爺,時也曾如此今日赴酒會,明日宴良夜,公子做派十足十,如此,宴席中的他,頓時就有了時肖家小爺的影子。
“你看我做什麼,”肖爺角勾著,聲音低低,落到禾晏耳中,“小心餡。”
禾晏輕咳一聲,“我被舅舅的風姿所驚,一時走神而已。”
慣來會拍馬屁,莫名其妙的話張口就來,肖玨也懶得理會。正在這時,袁寶鎮就開口了,他道:“肖都督與程公子的,倒是極好。”
“自己人,當然好。”肖玨不鹹不淡的回答。
袁寶鎮本就是為了尋個話頭,當然也不會在意肖玨的態度。他拿起桌上的酒盞,笑道:“我一直不明白,涼州苦寒之地,肖都督在朔京好過此多矣,何以會來涼州駐守?”
禾晏聞言,心中一,也好奇這個問題。肖玨如今是右軍都督,整個南府兵都在他手中,完全不必帶一隻新兵來此。當初禾晏還以為他是被貶職了,可看他在孫祥福麵前的囂張模樣,倒也不像是被貶職。
肖玨看了一眼袁寶鎮,冇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了,他反問道:“袁史以為,我是為何?”
這人怎麼又把球給踢回去了。
袁寶鎮也是個厲害人,麵上笑容毫不變,立刻用起來場中人人必備的能力,說鬼話,他道:“我想都督定是擔心新兵難帶,換了旁的將領未必能帶好,都督向來不懼艱苦,才主請纓來涼州駐守。”
半晌,肖玨才道:“是嗎?”他漫不經心的問:“史大人的意思是,覺得本帥到涼州是好事了?”
“當然。”
肖玨瞥他一眼,漠然笑道:“我以為袁史要說的不是這個。”
“哦?”袁寶鎮笑問:“肖都督這是何意?”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他意味深長的開口,“袁大人難道不是因為這個,才親自跑一趟涼州?”
氣氛登時凝固了,孫祥福一句話都不敢說,夾著尾做人。袁寶鎮的笑容也險些堅持不下去,禾晏側頭看著肖玨,心裡頭忍不住給肖玨了一聲好。
你恭維我,我恭維你這種話說的,實在冇什麼意思。都是假話,一場宴會到結束,也得不出什麼有用的事。看人家肖二公子多厲害啊,一句話堵得彆人啞口無言。
這宴上的暗藏的玄機,早就該如此坦的擺在檯麵上!
袁寶鎮頓了片刻,才笑道:“肖都督真會說笑,我來涼州,不過是奉命巡視而已。”
肖玨不置可否。
“不知都督衛所新兵練的如何?”袁寶鎮又問:“是否已有良兵強陣?”
肖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也是袁史巡視的容之一?”
袁寶鎮雖過去聽過肖玨的名聲,與他打過照麵,但這般真正坐下來談還是第一次。因此,也才頭一回真正領教了這位年殺將的桀驁不馴。難怪當年殺趙諾,誰說都不頂用,是和這位爺坐下來說話,便已經心俱疲。
他慣來保持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堅持不下去,隻道:“我也是關心關心。”
“袁史關心的,恐怕不止涼州新兵,”肖玨慢悠悠道:“南府兵,九旗營,不如也一道關心關心?”
這話袁寶鎮冇法接。
孫祥福左看看,又看看,兩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但也不能讓好端端的宴席充斥著這般刀劍影,便忐忑著出來打了個圓場,“我說,兩位大人都已經說累了吧,不如先停下來,欣賞欣賞歌舞?吃點東西,這酒是葡萄春,新釀的,諸位嘗一嘗。”他又吩咐邊的婢子,“快映月過來。”
不多時,便有幾位貌踏堂廳。為首的,正是方纔引禾晏他們場的婢子。這時又換了裳,紅上繡著叢叢梅花,水袖長長,重新妝,方纔隻是滴滴的人,此時卻有了豔四的絕之相,隻是同樣的,依舊深款款的看著肖玨。
合著坐這兒這麼多人,禾晏且不說,好歹袁寶鎮也是個兒,這姑娘獨獨盯著肖玨一人看是怎麼回事?這目標也太明確了吧?禾晏心裡想著,去看肖玨,就見這人目裡冷的如冰,一點都不為所。
禾晏覺得,他看飛奴的眼神,都比看這姑娘和,肖玨莫不是有什麼問題,比方討厭人之類的?
這般想著,映月已經帶著其餘幾個侍,盈盈行禮,道:“奴婢們獻醜了。”
彈箏的姑娘,彈的是《長相思》。纏纏綿綿的曲子,配著絕,當是一副絕畫麵。這裡頭,禾晏是個姑娘,肖玨兒不興趣歌舞,袁寶鎮方纔被肖玨那麼一通說,心思早已飛到了其他地方,最為滿意的,大概隻有孫祥福本人。
孫祥福本人對這個舞姬大概也是憐有加,可這位映月姑娘,可能也是個以貌取人的。那長長的水袖甩的,皆是朝著肖玨的方向。眼拋的能到人的骨頭裡去,可次次都對著肖二公子。
禾晏百無聊賴之下,還數了數,映月統共對孫祥福拋了五個眼,對袁寶鎮拋了三個,對肖玨拋了十七個,對自己一個都冇拋。
居然還是墊底的,憑什麼瞧不起人?
赴宴就赴宴,還帶這麼打擊人自信的。禾晏心道,可能也不怪,誰今日穿的裳不對呢?這顯黑。
筷子,夾了一塊點心。這是孫祥福的家宴,大概孫祥福還冇膽子在這裡麵下毒,禾晏嚐了嚐,味道還不錯。
一曲罷了,映月的額上滲出亮晶晶的汗水,人香汗,更加楚楚人,臉蛋紅撲撲的,對著眾人行禮。
“好、好、好!”隻有孫祥福一人在認真看舞,他拊掌道:“妙哉妙哉!諸位覺得如何?”
肖玨自然不會回答他,袁寶鎮也隻是笑了一笑,禾晏便道:“果真群芳難逐,天香國豔!”
“小公子也覺得好?”孫祥福神彷彿覓得知己般的激,道:“那將映月送給程公子如何?”
這也能行?禾晏子一僵,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已有未婚妻,隻怕不妥。”
“啊。”孫祥福立刻就很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現在員們赴宴,還時興隨時給對方塞人的?是不是有病?禾晏正到匪夷所思,就聽見孫祥福又笑道:“映月,那你去伺候肖都督吧。”
禾晏:“……”
懷疑萬花閣怕不是這位孫知縣開的,否則這說話的語氣神態,為何如此肖似老鴇。縱然是老鴇,也該是有眼的,尋常人難道看不出來,肖玨全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寫著拒絕?
有人眼睛瞎了,其實心裡明鏡兒清。有的人還看得見,其實他已經瞎了。
好在這位映月姑娘,倒也知道分寸,冇有做出什麼手靠近的傻事,隻是站在肖玨邊,為他佈菜。
禾晏的邊也有個婢子,正為佈菜,抬起頭,見袁寶鎮坐在的側對麵,後佈菜的卻不是婢子,而是個侍衛模樣的人。
奇了,難道他纔是那個討厭人的人?
禾晏朝他後的侍衛看去,本是百無聊賴一看,乍看之下,便覺得幾乎要凍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侍衛生的並不如何高大,甚至在侍衛裡,算得上瘦弱矮小了,五亦是平庸至極,藏在袁寶鎮後,幾乎要陷暗中,教人很難察覺有這麼個人。他一直不吭聲,禾晏從見到袁寶鎮開始,也就冇有注意到他,此刻一看,登時如遭雷擊。
一瞬間,桌上的酒宴菜肴全都不見,景如走馬觀花,飛快倒退到那一日。坐在許家府中,丫鬟送上一碗湯藥,說是廚房特意熬煮,用來補子,隻盼早日能懷上麟兒,為許家添丁。
景緻正好,明,坐在桌前,看著窗外,就看見一小廝模樣的人經過,丫鬟笑著解釋,今日熬湯的藥材,就是這小廝送來。
這是禾如非的小廝,是禾家的人。
禾晏當時新婚燕爾,雖因許之恒偶有失落,但到底冇有放在心上,對禾家,尚且還存著一溫。萬萬冇想到,這送來補子的藥材,要的是的眼睛。
那是前生最後一次看見。第二日,就高熱不退,再然後,就瞎了一雙眼睛。
隻是極短的一瞥,可已經將此人的麵目記在心裡反覆回憶,如今縱然他換了侍衛打扮,跟在袁寶鎮邊,也能一眼看出來。
“我們同飲一杯吧。”孫祥福舉杯笑道。
晶瑩的酒漿倒白玉盞,見側的男子舉盞湊於邊,一瞬間,過去種種儘數浮現眼前,禾晏恐懼至極,隻覺得從前一幕即將重演,驚怒加之下,一掌便劈飛肖玨手中的酒盞。
“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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