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們過往外出行事也一直這樣,早已習慣,由此便省去了許多時日。
等風裏終於能覺出一春意時,隊伍早已直中原多日,停在了一間驛館外。
舜音從馬上下來,走院落時說:“這一段好似也不是我走過的路。”
穆長洲下馬,朝看來:“是我當年長安讀書備考時走過的路,沒想到還有再走之時。”
舜音眼神輕輕了,故意轉開了話:“到哪裏了?”
穆長洲說:“涇州。”
那離長安已經很近了,過了涇州便能直往長安。
舜音轉頭走去廳前廊上,忽有一近鄉怯之,久等的結果就要到了,反而不敢去輕易。
腰上被輕輕一攬,穆長洲已近,聲低在右耳邊:“你若心急,我們便盡快出發,在此停留。”
舜音搖一下頭:“不用了,已經很快了。”
穆長洲的手忽而走,站直。
舜音往前看,驛丞匆匆走來,殷勤地朝他們見禮拜見,眼中帶著新奇,尤其是對著穆長洲時,大概是太久沒見涼州員中原了,何況這回來的還是涼州總管。
驛丞趕請他們廳中用飯休整,又安排人為他們準備上房。
院還有其他人,三兩往來員,一行傳信差役,個個都在朝他們見禮,一邊悄悄往他們上瞧。
舜音走廳中,在案席間坐下,瞥一眼穆長洲:“還好走的是捷徑,若一直走道,沿途皆是驛,不知要被這般看多回。”
“讓他們看好了。”穆長洲挨著坐下,說得似不在意,卻往側擋了擋,遮了影。
飯食熱湯都送了上來。
舜音吃著飯,耳中約聽見外麵傳馬蹄聲,看過去時被他影擋了大半,看不見什麽,也沒在意。
沒多久,先前的驛丞又走了回來,恭敬道:“有鴻臚寺員自長安而來,剛得知總管攜夫人來此,派人來傳話,想要拜見夫人,不知總管夫人是否應允?”
舜音往外掃一眼,想必剛才那陣聲音就是派來傳話的人了:“哪位鴻臚寺員?”
穆長洲直接問:“姓什麽?”
驛丞答:“姓虞。”
舜音瞬間了然,那便是虞晉卿了,他怎會離開長安,往此而來?
眼前的手一按,擱了筷,穆長洲牽,不輕不重笑了一聲:“讓他來吧。”
舜音看過去。
穆長洲迎著視線說:“我陪你見他。”
虞晉卿坐在馬上,就停在離驛館不遠的道上,披一件綠綢披風,吹著早春寒風,默默等著消息。
涇州是長安往涼州的必經之地,他一路而來,本就是要往涼州去的,隻不過途徑此打算住驛館,意外得知了涼州有貴客前來的消息,才暫停下來,先行派人去求見。
派去的人已打馬而回,在他跟前報了兩句,說可以去見了。
虞晉卿拍了拍馬,朝驛館而去。
隻片刻便到了驛館外,有兩個帶弓護衛候在院門外,如在等候。
虞晉卿下馬近前,兩個弓衛抱了抱拳,請他往裏。
他緩緩走,繞過前廳,到了後麵客房,看見了一間小廳外站著的纖影。
舜音襦外穿著檀團紋樣的圓領厚衫,頸邊圍了一圈絨領,黛眉朱,雙眸黑亮,臉被襯得愈顯清冷濯豔,肩搭披帛,挽在臂間,朝他微微點頭施禮,直接了一旁小廳。
虞晉卿視線落在上,好幾眼,才跟著走去。
小廳外,穆長洲站在柱旁,看著他進了小廳裏,沉眉掃去一眼,沒有跟過去。
雖說了陪來見,但還不至於當麵守著,隻在此聽著靜。
虞晉卿在此關頭忽來求見,必然有事,否則他也本不會這麽容易讓其來見。
小廳,虞晉卿站定,向舜音見了禮。
舜音坐去上首案後,抬手請他就坐,問:“虞郎君出現在此,是要往何去?又因何要來見我?”
虞晉卿沒坐,仍隻站著,目似有些發怔:“我本就是要往涼州去求見封郎的,聽聞了如今涼州的變化,恭賀郎,已是涼州總管夫人。”
舜音看他兩眼,忽覺他神憔悴,沒了往日的清逸之態,整個人似了打擊般,忍不住說:“有什麽要事需要不辭辛勞地親往涼州見我?”
虞晉卿反問:“郎此去長安又是為何?”
“為我封家之事。”
他愣愣道:“料想也是如此……”
舜音覺出什麽,臉稍肅:“虞郎君莫非正是因此事來見我的?”想了想,“此事當不歸鴻臚寺管,勞煩不到虞郎君,你也不必拋下職務遠走這趟。”
虞晉卿眼神發木:“我已不必在意什麽職務了,本也要沒了。”
舜音微微詫異,忽然想起先前去長安時匆匆一麵,他說過以後恐難有機會再見,當時就已察覺他古怪,此時細想,更覺有異,偏又要在此關頭特地趕往涼州去見,理著思緒問:“虞郎君像是出了什麽事,難道出的事,恰與我封家有關?”
虞晉卿像是僵了僵:“還不知封郎……對封家的事是如何看的。”
舜音淡淡說:“我父親畢竟至兵部尚書,有能力前後鋪排構陷他的,絕非泛泛之輩,也絕非隻有一人,必然牽扯多人,但背後領頭的,定也位高權重。”
說到此,突然明白過來,臉驟冷,抬眼看來:“那人與虞郎君有關?”
虞晉卿臉上一白,似是難以啟齒。
舜音慢慢站起來,與他有關,且位高權重能撼到父親的,隻有一個。
“那人是宋國公?”
虞晉卿似已說不出話來。
舜音心底卻一點一點清晰起來,記太好,連過往他無意中說過的話也都記了起來。
“我記得當初在秦州見到虞郎君時,你與我說涼州拿回閑田之事傳了長安,你要往西突厥去查看形,遂與我母親同行照應。還說當時有西突厥使臣趕往長安見了宋國公,或是心有不甘,想借他便利上達聖聽,但宋國公臥病,早不問政事,沒有手……”冷冷說,“想必那個西突厥使臣,就是賀舍啜了。”
所以賀舍啜設伏時是在中原與河西的界之,上還穿著漢袍,正是剛自長安而來。
虞晉卿竟往後退了半步,臉上已徹底了沒了:“郎知道的遠比我要多……”
他確實知道得不多,甚至在封家舊案被重查時,也沒想過太多。
直到上次在長安相見,虞家已被查上,他見時才沒了往日模樣。
“家父真的已遠離朝堂了,”他喃喃道,“聖人過往這些年就在重整朝堂,偶爾會有員調,家父當時已有心不問朝事,近一兩年來,朝中更是頻繁調人事,他已完全不問政事,我也因此遠離京城數月,回來後你就……遠嫁了。”
他抬起頭,憔悴地看著舜音,似難以置信,“聖人明明也還禮遇虞家,我還被委任過巡邊使,又任職鴻臚寺……我實在想不,此事怎會忽然與我父親有關……”
舜音心底越冷,反而越平靜:“怕是正因聖人偶爾調員,讓宋國公憂心了,才會選擇及時自保遠離朝事,也讓你遠離京城。你又怎知聖人頻繁調人事不是早有察覺?委任你為巡邊使,讓你任職理邊關藩務,又不是刻意試探?”
虞晉卿睜大雙眼,周冰冷,腦中忽而憶起曾經。
那日他的父親宋國公忽然將他去,說自己將要不問政事,遠離朝堂,讓他去一趟山中道觀,資捐觀中,好為家中求福。
他依言而去,卻聽聞有貴居於觀,悄悄去看,才發現了舜音。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是緣分,是他無意中見到了舜音,後來還與父親提過隻言片語,言辭間可惜本為尚書之,卻孤寂獨居道觀山間。$$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宋國公卻問他,都與他說了些什麽。
自然沒說什麽,一直為人冷淡,並不在他麵前多言。
宋國公沒問出什麽,此事也就過去了。他也以為那隻是父親的隨口一問,早拋諸腦後。
直到如今封家的事牽扯到他父親頭上,他才明白,哪有什麽緣分,那本就是他父親特地的安排。
是有意讓他去結識舜音,甚至有心讓他去試探口風,看知道多封家舊事,封家又是否還有心再為其父翻案。
現在聽所言,愈發想通前後,也許真是聖人的作讓他父親察覺,擔心封家的事有所揭,才刻意搭上了他與舜音的相遇。
舜音眼已不看他:“虞郎君還能出長安,想必是還沒牽連到你了。”
虞晉卿似要點頭,卻又似無力:“我也走不了多遠,本就不該擅離都中,之所以想趕去涼州,是想當麵向郎解釋……”
“解釋?”舜音聲冷如冰,“還有什麽可解釋的?”
虞晉卿立即抬頭:“我父親也是出於無奈,他親口與我說,是因為封尚書太過強,一向主戰,未免太讓百姓吃苦,他是想與周邊和睦,才主導彈劾了封尚書,卻也沒想害他至此……”
舜音又看了過來,竟冷笑了一下:“一定要這般開麽?”
虞晉卿的話戛然而止。
舜音說:“我父親從不嗜殺,但也從不畏戰,若這世上麵對強敵環伺,連敢戰之心都沒了,哪來你父親口中的和?宋國公就不能大方承認自己的私心?就不敢承認他是為權為利謀害忠良?”
虞晉卿在眼神裏又退兩步,險些難以站穩。
舜音想起過往,心底扯起,再不想多看他一眼,轉往外走。
虞晉卿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忽而上前,手抓了的袖:“我還有話……”
舜音止步:“你的父親逍遙到了今日,你的家人也還好好活著,還有何話好說?”
虞晉卿看著的臉,看不出一神,甚至連厭惡也沒有,仿若對他沒有半點緒,明明近在眼前,卻如遠在天際。今日之後,海深仇,他的癡心妄想,都是一場笑話。
攥著袖的手指一一鬆了,他往後幾步,屈膝跪倒,聲已低下:“沒什麽,我對郎……總管夫人隻有自責愧疚,再無他言。”
舜音回袖,沒看一眼,走了出去。
虞晉卿如有所覺,這大概真是最後一麵,忽又起,直到門邊,一手扶住門框。
門外站著男人的影,就擋在門前。
穆長洲看著舜音走過,才走了過來,垂眼看著他:“仇人之子就在眼前,還能如此已算客氣,你可以走了。”
虞晉卿如在解釋:“我隻覺對有愧……”
“伏罪就夠了。”穆長洲沉聲說,“的以前與你無關,有我在,將來也與你無關。”
虞晉卿麵如紙,再說不出話來。
他已轉走了。
上房的門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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