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丫鬟稟報完,大夫人才從王蕓剛才的那句話里回過神,一時也沒注意去聽誰來了,目只不可置信地盯著王蕓。
什麼意思?
換往日王蕓那副生怕惹禍的窩囊勁兒,被大夫人這般一瞪,指不定是認慫了,這會子卻是梗著脖子,端正地跪在那,一言不發。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沒那個本事收回來。
大夫人看著突然起來的王蕓,腦子一炸,氣得角搐,“,今兒終于說了句心里話了是吧,如今是要怨我大房,怨我和你大伯對不起你了?你也不看看這些年,誰在外面替你撐起來的,要不是咱們,就憑你爹,還有你那娘的家世......”
還沒說完,王老夫人手里的茶盞猛地往桌上一擱,臉也冷了下來,看向大夫人,“還嫌不夠丟人?”
“我......”大夫人轉頭又錯愕地看向老夫人,還真的錯了?瞬間一口氣堵上來,憋得眼圈發紅,“,都是我們大房的不對,既如此,往后你如何,我們當也管不著。”
大夫人說完憤然甩了一下袖,轉離去,快要走到門口了,才想起來問后的丫鬟,“剛說誰來了?”
丫鬟埋著頭答,“裴老夫人。”
大夫人一愣,裴老夫人?
這時候來,還能做甚。
當真是笑死人了,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倒是一個比一個演得還像,還比金堅了,倒是看他們怎麼收場。
—
大夫人一走,王老夫人便同陳嬤嬤吩咐,“你去門口接人。”
說完抬目看了一眼跟前跪著的主仆三人,淡聲道,“都回去吧。”一句也沒問王蕓昨夜去了哪兒,王蕓也沒傻到主去招。
三人相互攙扶著從老夫人院子出來,個個臉如土灰,青玉和連穎跪久了發麻,走起路來瘸了一般,王蕓則一都是狼狽。
路上誰也沒敢說話,等腳步一踏進院子,青玉轉就栓了門,立馬換了一張臉,著急地問王蕓,“怎麼樣主子,可遇到姑爺了?他還活著不?”
裴老夫人這會兒上門來,該不會......‘報喪’兩個字被青玉掐在腦海里,怎麼也不敢往外冒。
“活著。”王蕓敷衍地應了一聲,腦子里也正想著裴老夫人怎麼這時候來了。
平日這個時辰,自己怕是還沒起來,老人家得起多早。
青玉長松了一口氣,繼續問,“然后呢,小姐是在哪兒見到的姑爺,渡口當真漲水了?姑爺有沒有激你......”顯然不滿足回答的‘活著’二字。
王蕓只得從頭說起,一通講完,也已沐浴好,換了一裳。
青玉和連穎邊伺候梳頭,邊聽得目瞪口呆,尤其聽說起,砸了一人,兩人只覺得脊背發涼,青玉不由慨道,“小姐這一趟舍命救夫,真不容易。”
里外都刺激。
接著也向王蕓稟報了府上的事,“也不知道是誰告的,您走后不久,大夫人便來了院子,死活要見您,還去馬廄找來了張叔,當場便將咱幾個幫兇帶到了老夫人院子里,一個晚上,要不是陳嬤嬤有意相饒,給奴婢和連穎送了塊團出來,恐怕早跪死在門前了......”
連穎埋頭,嘀咕了一句,“還能有誰,四姑娘唄。”
先前為了刑家,四姑娘怨上了小姐,昨日小姐剛走,便派了底下的丫鬟過來給小姐賠罪。
早不來晚不來,選在那時候過來,且回去沒多久大夫人就來了院子,不是告的,還能有誰。
橫豎青玉和連穎如今是記恨上了四娘子。
王蕓聽出來了,提前警告,“別給我惹事,祖母還不知道如何置我呢,要真被關進院子了,你們還得陪著我熬,一輩子都找不著郎君,關老太婆。”
四娘子不是大夫人親生,而是大夫人懷二姑娘時怕大爺出去找人,索將自己的陪嫁丫鬟給了他,后來丫鬟生下了四姑娘和五爺,才被提起來做了姨娘。
隔了一層肚皮便是庶出,四娘子份比起嫡出的兩個姑娘矮了一截,許親本就艱難,知道了今夜出府,定是擔心自己的將來到牽連,才去了大夫人跟前告。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打算,站在四娘子的立場上,就算真是告,也沒有錯。
出去的人是,在這事上,怨不著誰。
青玉沒被嚇道,“小姐就放心吧,您這一趟冒死相救,姑爺不都難,今日裴老夫人上門,定也是姑爺知道小姐會為難,特意央了過來解圍的,不會有事。”
王蕓心里也正如此做想,突然被青玉挑明,也不知怎的,腦子里一下回憶起了那張俊俏得不像話的臉,竟覺得面上一燙。
一回生二回,下次再見,應該也算不上是陌生人了。
王蕓昨兒一宿沒睡,又了幾回驚嚇,沒說上幾句話眼皮子便開始打架,又放不下心,歪在了屋里的榻上,邊打盹兒,邊等著消息。
老夫人那頭,已留了裴老夫人吃午飯。
兩人年輕時曾打過道,誰也沒料到將來有一天會為親家,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算是舊人,一見面格外親熱。
各自先問了近況后,裴老夫人也沒說前來的目的,兩人從當下聊到了幾十年前,沉香繚繞的卷簾,時不時傳出幾道笑聲。
快到飯點了,裴老夫人才先提起,“年輕那會兒,個個都道你王夫人聰慧,倒還沒怎麼瞧出來,如今過了幾十年再看,才知道你的厲害之,什麼東西都比不過一個家族的安寧,你比我好,眼睛看得廣,想得開,好歹保了命脈。不像我......”
幾個兒子沒有一個平庸,到頭來,一個都不剩。
裴老夫人哽了一下,沒往下說。
世道艱難,哪個家里又能真正的太平,當初的幾個大家族,好的還能留個脈,不好的連個脈都沒。
自己也沒了一個兒子,王老夫人不知該如何去寬。
裴老夫人自己倒是很快平復過來,笑了笑,湊近王老夫人耳邊,低聲道,“我雖沒夫人的頭腦,可就算是再糊涂,也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栽上兩回。”
這話可謂是冒死表了誠心。
手里的蛋不放進同一個籃子里,是王老夫人這幾十年來保家的手段。
如今他裴家愿意當這其中一個籃子。且還是個天賜的籃子,兩家除了彼此,還能上哪里去找這樣的良緣。
都是過來人,王老夫人豈能聽不明白,眼中眸微滯,隨后笑了笑,“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姐姐,咱就不多余的心了。”
從來府上到離開,裴老夫人一句都沒提到裴安和王蕓,但彼此心里都清楚,今兒上門的目的。
裴家是真心要同他王家結親。來這一趟,是怕們為難了蕓娘,如此,昨夜蕓娘必定是已見過了裴安。
王老夫人親自送裴老夫人上了馬車,返回來后,便同陳嬤嬤道,“將宮中的子給蕓娘送過去。”
裴家過來訂親的當日,宮里的明公主便派人送來了帖子,說明兒要辦一場蹴鞠,邀請三娘子進宮,王老夫人著一直沒給。
帖子明擺是沖著裴安的面子給的,王老夫人原本還探探裴家的態度,如今也不必了。
陳嬤嬤擔憂地道,“大夫人那,怕是不會收場......”要是知道三娘子不僅沒罰,還要進宮,大夫人指不定會氣什麼樣。
“要鬧就鬧。”今兒見了裴老夫人,再回頭想想,王家這些年,還真離不得這個草包。
陳嬤嬤還是不放心,“三娘子關了這麼久,這頭一回進宮......”
“就昨夜那一趟,你還有什麼可心的。”想要什麼,心里清楚得很。
—
義返回到渡口時,已過了正午。
掀開簾子進去后,見裴安正躺在塌上睡覺,義沒敢打擾,剛轉過,裴安自己睜開了眼睛,出聲問道,“送到了?”
義一愣,回過頭稟報道,“送到了,奴才看著三娘子進的城門,也托人給老夫人送了信。”
“嗯。”裴安應了一聲,疲倦之猶在,繼續閉眼,“下去歇著吧。”
昨日一夜沒睡,又跑了這半日,義確實有些犯困,回到營帳倒頭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黑。
聽到耳邊一陣吵鬧聲,趕起來去了裴安的營帳。
林讓帶著史臺的人沿江尋了一天,剛回來。
人還真就尋到了。
衛銘還活著,但秦閣老已經面目全非,泡了一天,整個人腫了兩圈,臉也看不出來模樣,被石頭撞得沒了形狀。
能確定,人是死得的了,林讓心中愧疚難當,“裴大人......”
裴安面上沒什麼波。
讓人先將尸首抬下去,再看向一疲憊的林讓,和氣地道,“不著急趕路,林大人先帶人下去整頓,大伙兒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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