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捻碎一塊點心,丟進湖里,錦鯉爭相搶食,濺起水花,我對著水面發呆。
路家雙親和睦,連下人都有趣大方,如果嫁給他的是表姐,他們兩人想必會過得很幸福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忽然就愁腸百結,我不想再悶在府中,索帶著琉璃去逛街買首飾。
翠玉樓是長安街最大的首飾鋪,鋪子后門是一條小巷,我正在挑選首飾,琉璃站在窗邊扇風,忽然瞪大眼睛:
「姑娘,那是咱們姑爺嗎?」
我手里拿著一只金步搖,聞言湊過去看。
路淵站在巷子里,雙手抱著長刀搭在前,姿態說不出的風流閑適。
在他對面,站著一個穿杏月華的姑娘,淚眼盈盈地盯著他看。
我心頭瞬間一,手里的金步搖刺掌心。
琉璃倒吸一口冷氣:
「表小姐?」
「走吧琉璃,沒什麼好看的。」
我語調盡量保持冷靜,可子僵在那,怎麼都挪不腳步。
8
「路將軍——」
表姐杏眸輕掃,眼帶水波,自有千回百轉的,別說是男人,便是我同為子,見了也要心疼。
果然,路淵也不住了,他出手——
他是要給表姐一個擁抱嗎?
我將金步搖握得更,手心有痛意傳來,卻抵不過心中的酸。
只見路淵拿刀把表姐撥到旁邊,劍眉皺:
「這位大姐,你有冤的話去找衙門,我一個武將不管這些。」
我:「?」
表姐:「?」
表姐錯愕地瞪大眼睛:
「路淵,你不認得我了?」
表姐委委屈屈地扯住他的袖:
「我不肯答應你的婚事,你生我氣了嗎?」
「神經病!」
路淵用刀柄掃開表姐的手,板著臉大步朝前走了。
「真晦氣,一大早遇見個發癔癥的。」
留下表姐一個人,站在巷子里,風中凌。
「噗——哈哈哈——」琉璃聳著肩膀,笑得像只掉進米缸的老鼠,「笑死我了,姑娘,姑爺難道真不認識表小姐嗎?」
我一臉茫然:
「不可能呀,他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將玉佩丟給表姐,我親眼看見的。」
「姑娘,那不管他們以前如何,現在姑爺應該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他見了表小姐都假裝不認識,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
真的是這樣嗎?
9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路淵回來了。
他剛沐浴完,只穿著一白的中,正彎腰從箱籠里抱出被褥,練地往地上鋪。
我醞釀再三,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決定鼓足勇氣,直接開口問他:
「路淵,今日在永安巷,我看見你和我表姐了。」
路淵愣了一會,恍然大悟地輕拍下腦袋:
「啊,那姑娘是你表姐啊?」
「你表姐有癔癥,出門怎麼也沒個人跟著?」
路淵說了幾句,竟像完全不認識表姐的樣子,我越聽越糊涂:
「我表姐是葉清,京城第一人,你不認識?」
路淵嗤笑一聲:
「第一人,就?蘇舒,你比好看多了。」
「我長年在外征戰,怎會認識這些閨閣子?」
路淵的語氣和表,實在不像撒謊的樣子,我聽得一頭霧水,干脆把這幾年關于他們的傳言都說了一遍:
「你癡我表姐,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怎麼,你竟會不認識?」
路淵急了:
「放他娘的屁,我哪里認識什麼姓葉的!這是哪個人編的謠言?明天我五城兵馬司派人拿了他!」
「騙人!你不認識,怎麼會知道吃什麼點心?」
路淵撓頭:
「你說五香樓?聽說姑娘家都吃那家鋪子的點心,我流星隨意挑的,這跟那葉姑娘有何關系?」
我還是不信:
「那你回京那日,為何在人群中朝丟玉佩?」
路淵呆住:
「原來是——」
好一會,他白皙的俊臉一點一點染上紅暈,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他竟害了!
我心底又酸又苦,冷笑一聲:
「路將軍,你們的舊事滿京城皆知,我本來就沒資格計較,你又何苦撒這種謊?」
我翻躺下,拿被子蓋住頭,嗓子眼像堵了團棉花:
「算了,早些睡吧。」
我眼眶微,暗恨自己矯。
蘇舒,你要記得自己的份,你算什麼?有什麼資格吃他們的醋?瘋了嗎?
說好的要置事外,怎麼幾日工夫,就讓路淵勾了魂,像個跳梁小丑一般,人家看笑話。
蘇舒,你真沒出息!
10
過一會,我覺有人扯下我的被子,我忙閉上眼睛。
「蘇舒,我說實話,你聽了別笑話我。」
路淵坐在床邊,側著頭,不敢對上我的視線。
「我剛從戰場回來,神經繃,那日又烈,那姑娘滿頭珠翠,頭上一堆東西金閃閃的,我以為有人要行刺我。」
「我就隨手把那枚玉佩砸了過去,砸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是在京城,那人看著又是個小姑娘。」
「我忙卸下力道,旁人看來,只當是我把玉佩扔了出去。」
怕我不信,路淵又舉手發誓:
「我連的臉都沒看清楚,怎麼可能就喜歡了?蘇舒,我發誓,我真不認識。」
路淵一雙眼修長深邃,如玉般的眸子亮晶晶的,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我傻了。
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又離譜又好笑,我不愿意相信,可角的笑意卻怎麼都不住。
見我不說話,路淵嘆口氣,很喪氣地要回地上躺下,我一咬牙,手扯住他的袖:
「你不喜歡,那你喜歡我嗎?」
這問題實在大膽,剛問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忙撒開手,轉過頭不敢看他,心口小鹿撞,臉紅得要冒熱氣。
心底恨不得給自己兩掌。
我到底在干嘛,覺今晚上的一言一行,好像完全不控制,太過矯。
路淵臉也「騰」得一下漲紅了,他微張薄,又抿,重復幾次,終于低低地「嗯」了一聲。
說完,路淵慌地轉就跑,氣息急促,步伐紊,左腳絆倒右腳,狼狽地撲倒在地上的被褥中。
我從沒見過路淵慌這副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心底的尷尬張消失了大半。
「傻子。」
路淵坐在地上,背對著我,一雙白玉般的耳尖紅得像火燒云。
「那你跟我提親,也不是因為我長得像我表姐?」
路淵苦笑:
「蘇舒,我實在不記得長什麼樣。」
我們兩個聊了很久很久,不管我問什麼,路淵都會很誠實地回答,有理有據,完全卸下了我的防備。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案頭燭火燃燒,燈芯發出一聲脆響。
我不自在地擺弄發梢,把長發卷在食指上把玩,聲若蚊蠅:
「路淵,地上涼,你上來睡吧。」
我說完,路淵沒。
我又又惱:
「不來算了!」
我賭氣躺下,背對著路淵。
不一會,后上一堅滾燙的軀:
「蘇舒——」
他尾音發,帶著微微的沙音,我氣息一下就了,大腦一片空白,只傻乎乎地盯著帳角懸掛的蝠紋佩。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那蝠紋佩晃了大半夜。
睡著前,我想,明日要給它換條繩墜,看起來不是很牢固。
11
第二天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腰還是疼得像斷了一樣。琉璃一邊收拾床鋪,一邊罵罵咧咧:
「我以前還覺得姑爺是個好人,現在看來,習武之人就是大老,一直到凌晨怎麼還——」
「琉璃,閉。」
我上罵著琉璃,眉眼彎彎,上翹的角怎麼也不下來。
我打開窗戶,窗外一株玉蘭花正迎風招展,忽然就覺得空氣好香,風也和煦,一切的彩都格外鮮明艷麗。
路淵說,他對我一見傾心。
他說十三歲那年,撞見我在郊外放紙鳶,我穿著豆綠的子,像條水芹菜。
「水芹菜?」
我哭笑不得。
路淵點點頭,握住我的手:
「我十歲便跟我父親去邊關住了三年,塞北之地,一張口就是一的沙子,冬天見不到半點綠,我實在是饞水芹菜吃。」
他看我看得呆了,旁邊的人取笑他:
「路世子,你這是看哪個姑娘啊?看得眼珠子都直了。」
其他人順著他的視線一看,了然地點點頭:
「是葉姑娘,路世子有眼啊,葉清是我們京城第一人。」
我和表姐時常一同出門玩耍,有在的地方,我永遠只是陪襯,是不起眼的綠葉。可這次在人群中,路淵一眼就看見了我這片綠葉。
他沒有看表姐,他看的只有我。
只有我一個,從來都是我,不是誰的替,不是什麼將就,是一見傾心,寤寐思服,再不能忘。
我快樂得要飛起來。
12
幾日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進宮的日子。
宮宴上,皇后當著眾多眷的面,獨獨將我到前面,給了我一大堆賞賜。
「母后好偏心,這孔雀花冠我求了三次都不肯給我,怎麼今日這樣大方,竟賞給,我可不依。」
三公主抱著皇后的胳膊撒,皇后點了點的鼻子:
「你這猴兒,本宮宮里哪樣好東西不被你糟踐了?一頂花冠也值得你這樣惦記?路將軍勞苦功高,這賞賜是蘇舒應得的。」
三公主冷哼一聲,不服氣道:
「母后,你要是想讓路將軍高興,那可賞錯人了。誰不知道,蘇舒就是他娶回來的擺設,路淵真正喜歡的是清姐姐啊,不如你把這花冠賞給清姐姐吧,也只有的貌才能配得上。」
三公主自寵,年歲又不大,自然沒人會跟計較。
一說完,滿殿的人安靜片刻,大家紛紛隨意轉開話頭,就當沒聽見。
葉清也捂著笑:
「三公主,人家都婚了,喜歡不喜歡的有什麼打,你可不許再編排我。」
散席后,三公主邀請我們去逛花園,花園里有個很大的荷花池,里頭散養著一些錦鯉,三公主讓人在湖心亭里備了瓜果點心。
一群眷,以為首,話題一直繞著葉清和路淵轉。
葉清沾沾自喜,臉上卻一副無奈的樣子:
「蘇舒,路將軍待你好嗎?」
我點點頭,還沒說話,三公主已經:
「他那人你還不知道嗎?冰山似的,對誰都不茍言笑,也就見了你才不一樣。現在娶了個自己不喜歡的,還能高興得起來?」
「真的嗎?蘇舒,他對你很冷淡?」葉清握住我的肩膀,一臉嚴肅,「你是我妹妹,他若是待你不好,你只管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又來了,若不是我和路淵已經互相表明心跡,只怕我又要被誆騙。
13
我把表姐的手從肩頭移開,對笑了笑:
「不用,他對我很好。」
表姐一愣,眸中滿是不可置信,隨即又強歡笑:
「是嗎?我之前就囑咐過他,他,倒是聽話。」
見表姐失落的樣子,大家都于心不忍,三公主更是對我翻白眼:
「蘇舒,說什麼大話呢?咱們這都是知人,你不必做那些刷功夫。」
「就是呀,蘇舒,你能嫁給路淵,全是他看在葉姐姐的份上,你怎麼反而要這樣說話,去刺葉姐姐的心呢?真是不識好歹!」
幾個姑娘七八舌地指責我,我無從辯解,三公主忽然眼前一亮:
「說曹曹到,路淵來了!」
「路將軍!我們在這里!」
三公主朝路淵的方向興地揮手,路淵原本正低頭跟一個帶刀護衛小聲說著什麼,朝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立刻丟下那人,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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