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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道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老三。
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樣的覺,就是覺得很陌生。
比他“謝大人”,還要陌生。
這時,老三又沉沉開口。
“我想嚴如賢在觀察老將軍的同時,老將軍也在暗中觀察著他,或者說,他在等待著嚴如賢拿出皇帝賜死他的旨。
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他又猜出了皇帝的用意:等他打完勝仗,再賜死他。
人的終點都是死,老將軍也不例外。
但他有兩條路,可以走向終點:第一條是按照皇帝的意愿打了勝仗,然后等著賜死;另一條是索戰死在沙場上。
眾所周知,他選擇了第二條。”
謝知非冷笑一聲:“謝大人,你不防猜一猜,他為什麼會選擇第二條?”
小裴爺他們聽到這里,才忽然意識到,三爺說話的腔調,不知何時也變得和晏三合一模一樣。
晏三合審人的時候,就喜歡問一句“為什麼”。
“老三……”
“謝大人,請你回答。”
“你……”
謝道之眼球充,索咬牙道:“左右是個死,戰死的名聲還好聽一些。”
謝知非發出一聲冷笑:“他都斷子絕孫了,還要好名聲做什麼?”
謝道之被問得一噎。
“就像你不是晏行,不明白晏行的心魔為什麼會是你的一封家書;你也不是鄭玉,自然也不會明白他選擇戰死,到底是為了什麼?”
謝知非看著他,眼底一層一層涌出來的是鄭家男兒才有的霸氣和決絕。
“讓我來告訴你,你給我一條一條聽清楚了。”
了。
徹底了。
裴笑膽戰心驚地看著謝道之,生怕他掄起胳膊,照著謝五十的臉就是一掌,大逆不道啊!
“頭一條,是為戰局。”
謝知非:“因為漢王的無能,戰事被拖到了九月,北地進冬季,一來十萬將士拖不起,二來華國的國庫拖不起。
前頭宋知聿領兵打了近兩年的仗,消耗了多銀子?華國才太平幾年,還有多銀子可讓十萬大軍消耗整整一個冬季?
步六只看到將士們無心戰,個個想回家過年;老將軍看到的,卻是整個華國國庫空虛,支撐不了多久。
為了速戰速絕,他只有用他自己,出韃靼主力。”
謝知非出一記嘲諷的笑:“謝大人至閣,想來最清楚國庫里有多銀子吧。”
謝道之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先帝喜歡打仗;
打仗打的都是銀子;
先帝駕親征一次,國庫需得三年才能緩過勁來。
宋知聿那兩年已經耗了國庫的一大半,接著漢王、鄭玉出征,先帝是殺了南邊的一批貪,才湊齊了軍糧軍餉。
“第二條,是為鄭家軍。”
謝知非:“謝大人故意在皇帝面前,說老將軍窩藏先太子的孤是男孩,皇帝沒放過鄭家,沒放過老將軍,難道會放過鄭家軍?”
“我明白了。”
裴笑一拍大:“鄭玉和鄭家軍是一的,皇帝對鄭玉起了疑心,自然也對鄭家軍起了疑心。”
謝知非:“鄭家軍有五萬人,步六告訴我說,跟隨鄭玉守黑山城的五千人,都不是普通士兵。
他們是鄭玉最親近的人,這些人就算回到京城,只怕下場也不會好。鄭玉帶著他們戰死沙場,領了功勛,至家中父母妻兒能領到一筆不菲的恤金。”
“怪不得。”
李不言長嘆一聲道:“大戰結束后,鄭家軍被分散到了各個軍營。”
謝知非眼神凝重:“所以,他死活只肯帶五千兵,多一個都不帶。”
李不言:“還有第三條嗎?”
“有。”
謝知非腔劇烈的起伏幾下。
“人的歸宿都是死,但死有死的不同,他打小習得鄭家刀,鄭家刀是殺敵的刀法,他的歸宿只有在戰場上。
鄭玉這一生,上對得起家國,下對得起朋友,唯獨對不起鄭家至親,對不起他自己。
鄭家滅門,讓他沒有了活下去的念頭;嚴如賢的到來,堵住了他想活下去的念頭。
既然都是一個死,為什麼不照著自己的歸宿去死?
長刀出鞘,飲盡敵,以一死,了萬千恩怨,也告訴龍椅上的那一位……”
謝知非聲音一下子哽咽起來。
“他鄭玉的確是背叛了他的君王,但他也用這條命,用一場勝仗,報了君王的知遇之恩,都還清了,統統都還清了。”
他微微垂了一下眼,“謝大人,這一條一條,你可都記下了?”
謝道之比鬼還白的臉上,慢慢涌上了紅,最后整張臉都漲紅了,冷汗順著發髻流下來。
謝知非看著他,眼里說不出的悲痛。
“父親。”
他低低地喚了他一聲:“你和鄭老將軍比起來,就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謝知非高大的軀也一頭栽了下去。
“謝承宇?”
晏三合與他十指扣,離得最近,一把將他死死抱住。
“來人,來人。”裴笑嚇得臉都綠了,“快去請太醫。”
一個影以最快的速度沖過來,從晏三合的手里接過了謝知非。
“小裴爺,來不及了,我送三爺去你裴家。”
裴笑一看是朱青,更急了,“你給我放下他……”
“三爺的命要。”
朱青扔下這一句,背著人撒就跑。
裴笑一跺腳,“晏三合,我跟著去,你快點來。”
晏三合站得紋不,不是不擔心謝知非,剛剛他倒下來的那一瞬間,的心也不跳了。
是相信一點,只要有小裴爺在,謝知非就絕不可能有事。
“謝道之,三爺還問了一件事。”
謝道之沒有聽到晏三合的話,此刻,他腦子里只有老三的一句話——
“父親,你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
偽君子嗎?
廟堂之上,如走鋼;權力之顛,如履薄冰,他只是……只是為了江山社稷啊。
晏三合見他一臉的茫然,魂不知在哪里的樣子,出手指,點在了他的額頭上。
一冰寒浸瀉而下。
謝道之生生打了個激靈,倏的回神。
“謝道之,三爺逮到嚴喜后,你的人就埋伏在屋子的外頭,當時我和太孫還沒有趕到,只有三爺和丁一看守嚴喜。”
晏三合:“你為什麼不趁著那個空檔殺了他,反而讓他說出了實話?”
謝道之咽了口唾沫,“我以為把事推到先帝頭上,戰馬就會恢復了,哪曾想……”
“哪曾想戰馬沒好,你慌了,幾番思索之下,只能讓嚴喜說出實話,但你又怕他把你待出來,所以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把人殺了。
“……晏姑娘……”
謝道之眼圈紅了,“我是真的為了江山社稷啊!”
晏三合冷笑一聲。
江山社稷?
我呸!
————
這兩章寫的時候,真是艱難,沒有辦法代三爺的心世界,是想一想,都替他難過。
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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