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字母+點)！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隨著夜幕降臨,保和殿的殿試已然結束,而集義殿的閱卷方正開始。

監臨乃是錦衛指揮使杜繼鵬,由他親手從卷那里接過卷箱,當眾在桌案上打開。

這次的讀卷由六位閣老及數位高組,閣里除了吳閣老、費遷,都來了。另還有刑部尚書尹年、鴻臚寺卿趙良玉、國子監祭酒阮杰等人,共計十位讀卷，桌案挨著桌案，圍了一個圓。

杜繼鵬拿出考卷,依次分發下去。

乙酉科貢士三百，也就是三百份考卷，每個人分下來也就是三十份兒。

這一次徐閣老和譚亮都沒有像以前那樣,找個什麼年老衰之類的借口先離場,而是讓人多擺了兩個燭臺在桌上，便拿起卷子閱了起來。

讀卷看完一份,會將卷子傳閱給下一個讀卷,流傳閱一圈算是結束,此舉又稱轉桌。讀卷閱完一份,就需在卷角上留下自己的意見,這些意見一般以‘圈’、‘點’、‘豎’、‘叉’為表現。

其實會試評卷規矩就是從殿試里學來的，殿試因為讀卷人數較多,顯得更復雜講究一些。

例如這幾位讀卷抬頭不見低頭見，一般不會太掃對方面子,如果第一個讀卷在考卷上打下‘點’的符號,后面的人必然不會畫圈。

畫圈就是代表你覺得這份試卷好，你覺得好，別人覺得次，這不是大家互相不給面子，不給面子就得‘打架’。

當然肯定是不會打架，只會另派讀卷再次閱卷，還需經過首席閱卷審核。一般況下，讀卷們都不會給自己找這種麻煩。

所以也就是說卷子會第一個落在誰手里至關重要，至對一個貢士來說，能不能進頭兩甲，就得看自己在首閱上的運氣如何。

此時十位讀卷看似在認真看卷，實則大部分都在找一份卷子。

這份卷子便是薛庭儴的。

在來之前，有些人便看過薛庭儴的字跡，也因此只要卷子到手就能認出，可這份卷子偏偏沒落想找卷子人的手里，而是到了鴻臚寺卿趙良玉手中。

趙良玉拿到考卷，便看了起來。先不看容如何，而是看是否有犯了忌諱或是錯的地方，一般閱卷都是這般開始。

迅速瀏覽了一遍，趙良玉滿意地點點頭，才仔細去看容。看完后更為滿意，此卷文章可謂上等，既不會顯得假大空，又言之有。且在對當今歌功頌德之上，既不會著墨太多，顯得過于逢迎，又不是太，而是恰到好。

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此卷都是可圈可點，不列上等對不起天下文章。他在卷角上畫了個圈，并在圈后簽自己的姓。

坐在他右手邊的是馮寶，卷子甫一手，馮寶便認出是誰的卷子了。按他所想自然畫個大叉最好，可他又不想做得太明顯，便猶豫地將卷子看了一遍。

一遍看完，猶豫心更重，這般考卷若是他給個太差的評價，坐在他右手邊的是尹年。尹年此人素來是個混不吝，且一直和他不對付，他若是意見相左給個高一等的評價，這事可就不好圓場了。

馮寶往右側看了看，尹年邊上是沈學。沈學雖是面上從不與閣老來往，可兩人卻是姻親關系，于于理他都該站在吳閣老這邊。

就算沈學不給面子，沈學的旁邊是阮杰，阮杰是他們的人，自然認得出薛庭儴筆跡。而阮杰的右側是翰林院侍讀包銘，包銘也是他們的人。

他若是給上一個圈，哪怕不算上沈學，也有兩個不會打圈。前三名即一甲的試卷必須是八個‘圈’，所以只要后面的人隨便給個不是圈的評價，薛庭儴就穩穩當當不了頭甲。

而這次他的任務就是不讓薛庭儴頭甲，只要不是頭三名，卷子便不會到嘉帝手中，他的任務也算是完了。如此一來，既不會將自己顯出來，又能達目的，何樂而不為。

為了確保萬一，他在打圈后將卷子遞給沈學時，還專門看了對方一眼。

馮寶也沒看出沈學有沒有看出來，因為左邊又遞來卷子了，他便忙佯裝認真看卷。不過他眼角余倒是看見沈學在閱過卷子后，在上面畫了一筆，見此他心中大定，認真投閱卷中。

阮杰從沈學手里接過卷子，細看之下也認出是薛庭儴的筆跡，見上面畫著兩個圈一個點，也猜出馮閣老的意思，他也沒細看卷子，便在上面畫了個點，給下面的包銘。

與此同時，乾清宮里，薛庭儴失的稿紙正握在嘉帝手中。

東暖閣里，燭火明亮，淡淡的龍涎香從一角鎏金饕餮三足的香爐里吐了出來，暈得滿室淡香。

嘉帝面晴不定，眼中異閃爍，目時不時投注在那張紙上。

這紙張著實稱不上面，上面許多涂改，不過倒也能看出寫了什麼。恰恰是那些一看就涂改掉的只字片語，讓嘉帝獨坐近半個時辰，時不時下炕來回踱步一番，看得出心洶涌澎湃，鄭安幾次想湊上前看看，都沒敢上前。

“鄭安。”

“奴才在。”

“去再跟徐首輔說一次，務必要保證薛庭儴的卷子遞到朕的手里。”

“是。”

此時集義殿里正安靜著，只能聽見紙張翻和偶爾喝茶的聲音。一個小太監端著茶盞來到徐首輔邊，徐首輔看了他一眼，便長嘆一聲道:“這上了歲數，不如你們年輕人火力旺盛，各位稍坐，老夫去去就來。”

徐首輔乃是首席閱卷，又是首輔，眾讀卷俱都放下手中的卷子，向他拱了拱手，待其離開后，放又繼續看起卷子。

不多時，徐首輔就回來了，而此時薛庭儴的卷子已經到了包銘的手中。包銘自然也是要畫點的，畫完后卷子便流向右邊去。

就這麼轉了一，薛庭儴的卷子算是閱完了。

經過鑼鼓的一日，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殿試所有卷子才算是閱完了。

接下來便是評卷，先將八個圈以上的擇出，之后按圈的多為首要評卷要點，圈數相同者再比點，再比豎，以此類推。

這次也是巧了，八圈以上者只有兩個，也就是說頭甲只選出兩人，還得從七個圈里擇出一個填頭甲三名之列，才能送到前，選出狀元、榜眼、探花的名次。

七個圈的那一摞考卷很快就被擇了出來，馮寶心中生了一不安，卻沒當回事。他并不認為薛庭儴有這麼好的運氣，除過沈學、阮杰和包銘，但凡后面只要有一人畫上圈以外的，他就還是與頭三名無緣。

一番對比后，七個圈的優異者很快就選出來了，恰恰就是薛庭儴的卷子。

其實還有一個優異者，可惜薛庭儴有三個點，對方有兩個點一個豎，還是略輸了一籌。

馮寶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惱怒至極。他哪里知曉后面畫圈者都是看了前兩個的評卷，能連得兩個圈，文章本質定是上佳的，之所以后面會得了點，大多是因為青菜蘿卜各有所的緣故。

當然也有其他原因，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

馮寶眼睜睜地看著徐首輔將三份考卷，命人送去乾清宮，心里還在想著怎麼跟吳閣老代。當然最后悔的還是自己為何要怕惹麻煩，故意畫上個圈。

一圈之別，境遇就是天翻地覆。

且不說這邊，嘉帝拿到了三份考卷。

看到其中一份考卷，他笑了起來。笑完后，他命鄭安將那張稿紙拿來。

對照著看了一遍，嘉帝面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這小子倒是個懂得藏拙的。”

鄭安還正在好奇陛下何出此言，就見嘉帝執起朱筆，在那份考卷的第一折上寫下:第一甲第一名。

并讓鄭安捧來印，在其上留下印記。

鄭安順勢瞅了一眼，恰好看見薛庭儴的大名，心中當即對這個新進的狀元爺，是如何討陛下歡心有了些數。

要知道最近朝中連著發生許多大事，陛下龍心不悅了好些日子，能是這般也屬難得。

又是一日黎明將至的清晨，三百新進貢士齊聚宮門前。

此時天微亮，淡白的晨霧繚繞，卻遮不住新進貢士們臉上的躍躍試。

其實也就他們能顯出這般，常年做京的無不怨聲載道上朝太早。卯時上朝，寅時就要起，還有那住的離紫城遠些的，甚至半夜就要爬起來，索著前來上朝。

東方漸漸染上一抹紅霞，天際終于褪去了灰，昭告著今日將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伴隨著莊嚴肅穆的鐘聲，午門上的五扇門齊開。

老百姓只道紫城正門的午門只有三個門，其實不然，在三個門外，還另有左右掖門，只是左右掖門極打開，所以有明三暗五之說。

因今日嘉帝在太和殿舉行大典，此時自然門戶大開，也是代表著皇權者對天下人才之重視及籠絡。

有禮唱道，文武百攜貢士覲見。

還是如同殿試當日那般，薛庭儴打頭，率著其他二百九十九名貢士，尾隨在百后踏幽深的門。

他們走的是左側門。

按規制，百走左側門，宗室王公走右側門。當中的正門只有皇帝才能出，皇帝大婚時，皇后可進一次。當然還有一種況例外，那就是金殿傳臚后，新科狀元、榜眼、探花可走一次。

這可是無上的榮，哪怕位列九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不是正經科舉出，又是在科舉中拿到一甲名次，也只能洋興嘆。

門黑且深，再加上前面后面都是人，也因此當出去后，格外有一種眼前一亮的覺。

太和殿前，一字排開的鹵簿發駕讓人肅然起敬，太樂署設中和韶樂與大殿兩側，還有讓人看得眼發暈的金甲衛等等，無不顯示著皇權的威嚴。

在鴻臚寺員的調下，這些新進貢士們讓跪就跪，讓起就起。其間，文武百依照次序魚貫了太和殿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徐首輔捧著皇榜從太和殿走出，將其放置在太和殿丹陛前的黃案上。樂聲起，徐首輔退開，一名鴻臚寺員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乙酉年六月初二，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第三甲賜同進士出。”

頓了一下，似乎想讓眾人消化了這些話，此名員才又繼續宣道:“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乙酉年殿試第一甲第一名，薛庭儴——”

三百貢士跪于太和殿丹陛之下的廣場上，這丹陛長約幾十米，而鴻臚寺員站在丹陛之上的臺基上，聲音要想傳下來，只能靠一個個人的接力。

此時，接力從上之下，毫無停頓，匯集一巨大的聲流響徹整個天際，似乎耳廓中是薛庭儴的名字。

按制，一甲頭三是要唱名三次的。

上面還在繼續著，薛庭儴其實并不意外，卻有種震耳聾之，頭腦也有些發脹。他的后是欽羨的目，似乎場上所有的目都聚集在他的上。

這時有名鴻臚寺的員走上來，低聲對他道:“狀元郎，快別發呆了，出來謝恩啊。”

薛庭儴忙走到正中道上，掀起袍下擺，先是三跪九叩，再是謝恩。

整個金殿傳臚進行了很久，方才結束。

禮部員迎了金榜，懸掛于午門外，三日后恭繳閣。這邊一甲頭三名則被鴻臚寺員引去更，只待之后的馬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