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別院，所有人下車。

進門檻，卻見陸大穿著一舊衫，提著燈籠，的等在門邊。

老史邊的忠仆，在別院這一畝三分地，能明正大的站在晏三合邊，出了別院，還是要顧忌些的。

晏三合心中一暖，上前道：“我到家了，快去睡吧。”

陸大把燈籠往李不言手里一送，剛要轉，卻被李不言一把拽住。

“我和小姐要查案，蘭川沒有人看著，練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以后你做師傅吧。”

陸大直不楞登：“我不會教。”

李不言沖晏三合一挑眉：你來。

晏三合知道李不言是想給陸大找點事做做，打發打發時間，于是輕聲道：

“試試吧，那孩子不錯的，世也可憐。”

小主子發話，陸大想都沒想，“嗯！”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要轉離開時，陸大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小主子，香。”

他說得不明不白，晏三合皺眉問道：“什麼香？”

陸大：“你房里的香。”

晏三合心頭一：“香怎麼了？”

“你們走后，香灰落得有些快。”

香灰落下來，無聲無息，他竟然能聽到？

晏三合：“你怎麼聽到的？”

“我在小姐院里巡視時聽到的。”

暗衛的職責，就是安全。

陸大習慣了，一到晚上就會把整個府邸巡視一圈，小主子的院子更是要仔細查一查。

昨兒巡視時，他還沒聽見香灰掉落的聲音，今兒卻聽到了。

陸大心里很是奇怪，哪有把香點在臥房里的？

“我去看看。”

晏三合扔下話，直奔屋里而去。

謝知非和裴笑對視一眼，立刻跟過去。

進院，進屋，點燈。

李不言把燈往香跟前一湊，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那香，竟然已經燒到了一半。

“我中午看的時候，還只燒了四分之一呢。”李不言驚起來。

謝知非：“那……為什麼會一下子燒得快起來？

裴笑：“對啊，為什麼？”

晏三合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

李不言頭皮直發麻，“不行了，我得把這香挪出去，太瘆人了。”

“別挪，就放著。”

晏三合抬頭看了謝知非和裴笑一眼：“有一點是肯定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裴笑被說得心都提起來：“那就睡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后立刻出發，謝五十你覺得如何？”

謝知非一點頭，朝窗外的朱青吩咐道。

“告訴步六，三個時辰后，讓他把所有曾經是鄭家軍的人，都聚齊了，一個不能。”

“是！”

……

沒有人能真正睡著。

尤其是謝知非，滅了燈躺在床上，眼睛是睡著了，可腦子還醒著，里面裝了太多的東西。

那支詭異的香到底在倒計時什麼？

薜昭這會，人到了哪里？

唐見溪知道這個消息后，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祖父的死，難道就真的像晏三合所說的那樣，不是自殺，就是他殺嗎？

明天，步六和步家軍那頭，會不會真的能打探到一點消息？

他翻了個，發現竹榻上的裴笑手枕著頭，也沒睡，兩只眼睛還瞪得很大。

“在想什麼？”

黑暗中，裴笑吁出口氣。

“在慶幸我爹是個太醫，我娘就算被我氣出個好歹，也有我爹在邊上幫著調養。”

“你小子……”

謝知非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真就連你娘的死活都不顧了？”

“謝五十，我顧得上，就得委屈自己，人生不過幾十年，我總不能事事都顧著，委屈自己吧。”

謝知非聽了這話，也只能深深吁出口氣。

明亭因為學醫上沒有天賦，他娘就三天兩頭在他面前抹眼淚，得明亭什麼事都要聽的。

不聽，便是不孝。

不聽，他娘便對他說：“我為你盡了冷眼和委屈，你怎麼就不能讓娘省心一點？娘都是為了你啊。”

明亭養貓，他娘說男人養貓，玩喪志，讓人把貓殺了；

明亭養鳥，他娘說男人養鳥，不務正業，打開鳥籠把鳥放了；

明亭喜歡聽佛經，什麼往生咒，大悲咒，金剛經……他只要聽過一遍，都能記得。

他娘怕他佛緣深，塵緣淺，早年連寺廟都不讓他去。

一邊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另一邊又是兒子長、兒子短的溺，久而久之，就把明亭養了如今這個樣子——

又混，又慫，又懶，又膽小。

都這個年紀了，明亭連穿什麼的裳，屋里怎麼擺設，書房怎麼布局，都得聽他/娘的。

“謝五十，李不言連死都不怕，我卻連養只貓都不敢，我覺得我活著沒什麼勁兒。”

裴笑的聲音比窗外的夜風，還要沉三分。

“晏三合明知自己份危險，卻執意要把鄭家的冤案查清楚，我連在書房里掛個珠簾，還要問問我娘……我活著有什麼勁呢？”

他沉默良久，輕聲道：

“我骨子里也有烈的東西，一輩子不能都頭做只烏吧，否則等我老了，眼睛一閉，我也有心魔。”

謝知非瞇起眼睛，笑了，“裴明亭，你讓我刮目相看。”

“別。”

裴笑閉上眼睛，低低道：“我只想活出點人味來。”

……

想說的話很多，夜卻很短。

兩個時辰一晃就過。

簡單用了些早飯后，七人七匹馬，直奔城外的步家軍。

到軍營的時候，天才算徹底亮起來。

步六早早就等在門口，見一行人來，目第一時間追著晏三合。

如果不是朱青親口和他說，他是萬萬也想不到，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竟然是替死人化念解魔的。

七人翻下馬，步六迎上去，堂堂七尺大漢，聲音低得跟個娘們似的。

“晏姑娘，人都集中好了，你看怎麼個問法？”

“辛苦步將軍。”

晏三合扭過頭，剛要安排下去，只聽謝知非主道：“我和丁一一組。”

裴笑：“我和黃芪一組。”

李不言笑道：“我沒的挑，朱青，你累。”

晏三合實在沒忍住，無聲笑了。

“步將軍，勞你騰三個帳營出來，然后把人分三組，出來一個，再進一個。”

“是！”

步六答完，忽然覺得不大對勁，“那……晏姑娘做什麼？”

晏三合上前一步，直視著步六的眼睛。

“我負責問你！”

步六的心，倏的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