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看向我,目總是這樣溫,讓人想莫名落淚。
「嫣兒可是來找我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沖他點了點頭,還沒開口,肚子就咕嚕嚕地了起來,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沈渙之笑著上前,手牽過了小紅馬的韁繩,又從他腰間摘下一個小布袋,遞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你了,上只有些干點心,嫣兒若不嫌棄,可以先吃兩口。」
我紅了臉,但還是接過了那布袋,跳上一塊青石,準備吃兩口墊墊肚子。沈渙之將我的小紅馬拴好,順手就從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刷,給小紅馬一下一下刷著,小紅馬輕聲咴了咴,一副很的模樣。
我將沈渙之的布袋打開,咽下了幾塊點心,邊吃著,邊仔細地看了看里面點心的模樣,然后合上布袋子,就坐在青石上,更仔細地打量著沈渙之。
沈渙之覺到了我的視線,轉,也回著我。我們兩個默默對視了一會兒,最后還
是我,先開口出聲:
「沈渙之,我的小紅馬子烈,除了我,不曾讓第二個人過它,更別說給它梳馬了。」
沈渙之聽了個我的話,移開了目,不置可否地抿了抿,一副心虛的模樣。但是我沒有那麼好糊弄,仍地盯著他,繼續問道:
「我小時候就一直疑,為何這樹里的點心,每次都松脆。這樹,就算有油紙包著,點心也沒法長久防。我猜,我應當沒有那樣的好運氣,十多年了,每一次都趕著別人剛藏好,便能接著被我發現。」
沈渙之還是沒出聲,但是低下了頭,眼神瞟,一副心虛到發慌的表。我見他這個樣子,更是不肯輕易放過他,索就跳下了青石,拿著他的布袋,走到了他面前。
「還有,你這滿滿一布袋的點心,跟我自小從樹里找到的那些,簡直一模一樣,沈渙之,你難道沒什麼話要跟我解釋嗎?」
沈渙之聽了我的話,臉上突然就騰起了一片紅云,他不敢看我,慌張著就要跑開,我眼疾手快地向前飛一步,雙手撐住了沈渙之后的大樹,將他整個人困在我的臂彎之中,無路可逃。
沈渙之的神變得更加窘迫,他咬著下,低下了頭,我眼看著,那紅暈一路從他的臉頰,蔓延上了耳朵尖,還有脖頸,最后連他的指尖都好像紅了一片。
或許,是他生得太過好看了,明明害的人是他,但看著他這幅模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悄然就漲紅了臉頰,甚至說話的時候都結了起來,連個囫圇的句子都說不好。
「沈,沈渙之,你,你臉紅什麼……」
沈渙之聽了我的話,臉上紅得更加厲害,幾乎像要滴下來,他好像覺得自己丟人,忍不住就抬起右手,擋住了自己的面頰。
他右邊的袖,卷到了手肘上,幾道鞭子留下的舊傷,縱橫錯,就這麼暴在了我的面前。
一剎那,我不手,上了這傷疤。
沈渙之啊,我沒能記住你的臉,可我,無論如何都忘不掉這幾道鞭痕。
10.
阿哥走后,我一心想習武從軍,奈何生為兒,始終得不到我爹的允準。但我是要跟他作對,常常一人帶著紅纓槍溜出府去,跑上大半天的路程,到這個演武場「師學藝」。
演武場的人,一開始可憐我,不想讓我白跑了大半天的路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日子久了,還是有風聲傳到我爹爹的耳中。我不得,就開始了與我爹斗智斗勇的日子,哪天一不留神在演武場被他撞見,就要被打一頓,拖回家去的。
有一日,我剛跑到演武場,便就被爹爹抓了個正著,爹爹呵斥我,說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拋頭面,要我立刻回府,但我不從,死抱著阿哥的紅纓槍,一句話不說,就跪在他面前不肯起來。
爹爹在下屬面前向來說一不二,何曾被人這樣拂過面子,更何況,這不聽話的還是自己的親生兒。他也著實不愿意我再留在軍營中爬滾打,便想了個餿主意,試圖將我嚇回家去。
爹爹說,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是我這能承得住的,若我當真想伍,那便先他四十鞭子,若能不哭一聲,全都抗下來,那他就再不管我,由著我來演武場習武。
他此話一出,演武場上就起了一陣,四十下鞭子,饒是最的好漢也要丟半條命,更何況是我這還沒有紅纓槍高的小孩。爹爹滿以為我會知難而退,但是他低估了我的決心,我只是將阿哥的紅纓槍小心地放在了一邊,接著便用小手護住頭,跪在了我爹腳下。
我爹被我得氣紅了眼,當著眾多下屬的面,也顧不得我是他兒,揚起馬鞭就狠狠地了我七八下。只這七八下,我便已經衫,咬出了,幾乎要痛昏過去。可我仍搖晃著,堅持跪在爹爹面前,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爹爹被我得下不來臺,只能忍著心痛,又下手了我十幾下,這十幾下,雖然他已盡量輕輕下手,但奈何我生得稚,仍是落了一地的。我整個人倒在地上,看向我爹時,卻只是笑著對他說:
「還剩二十一下。」
我爹的手抖著,高高地舉了起來,但是就是落不下去。我躺在他腳下,渾的劇痛,幾乎要將我這個小人兒撕碎片。就當我痛到恍惚的時候,我覺自己被什麼人抱進了懷里,又聽到一個聲音,對我爹說:
「侯爺,繼續吧,賀蘭姑娘說了,還有二十一下。」
我爹的鞭子,就這樣映著刺目的繼續落下,抱著我的手臂抖了起來,很快便有鮮滴落到了我的臉上,我的眼睛被糊了起來,分不清這是我自己的,還是那人的。
二十一下鞭子,很快便打完了,但我卻沒有繼續覺得疼,只覺得抱著我的那雙手臂抖得厲害,終于,那人撐不住了,松手將我放在了地上。
我掙扎著,想抬頭看一看他的臉,但無奈,力氣已然耗盡,意識消散前,我眼前,只看到一支模糊的手臂,那手臂印刻在我的腦海里,久久
不散。
這一頓鞭子后,我大病了三個月,但三個月后,我終于可以明正大地站上了演武場。我向很多人打聽過,那日替我挨鞭子的人是誰,可演武場上的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只對我說,那日不曾有人替我挨鞭子,是我一人,生生捱過了四十下。
時日久了,連我自己都有些迷,難道,那日真的不曾有人將我抱在懷中?這一切,都是我意識不清時,幻想出來的?又或者,是我阿哥英靈在上,護我住了后面那二十一下馬鞭?
直到今日,我才猛然醒悟,那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有人抱我在懷,真的有人替我挨了我爹的二十一下馬鞭。那個人不是幻想,更不是我阿哥,我阿哥,怎麼會管我爹侯爺。
那個人,是沈渙之!
「是你,那日抱我的人,那個替我挨鞭子的人,是你……」
我有點激,忍不住就手抓住了沈渙之的衫,沈渙之的神一怔,接著才意識到了什麼,手忙腳地遮住了自己胳膊上的傷疤。但他越是慌于掩飾,不也就越是證明,我沒有說錯嗎?
我手按住了他的袖,手指在了沈渙之的手上,他整個人都微微了一,乖乖停了下來,我抱著他的手臂,輕聲問他:
「我當時痛昏了過去,沒看清你的長相,但我后來一直在練武場打聽,想找到那日護我的人,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肯與我相認?」
沈渙之聽了我的話,又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出左手,想拍拍我的頭,但被我攔了下來。他的左手上裹著厚厚的白布,想是他前幾日逞強,握我爹的劍鋒留下的傷口,我呆呆的看著,心跳沒有,卻狠狠地疼了一下。
「嫣兒立志要繼承師父的愿,我為你幾下鞭子,又何足掛齒呢。」
聽著沈渙之的話,我的心臟又狠狠地搐了一下,仿佛有馬鞭再次落下,正落在了我心田之上。我抬頭,凝視著沈渙之的面龐,越發覺得這張臉何其悉,就好像,他曾無數次出現在我面前。
不知不覺間,我出手,輕輕上了他的下頜。
「沈渙之,你告訴我,我們的第一次相遇,究竟是什麼時候?」
沈渙之聽了我的問話,眼神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他緩緩抬手,隔著厚厚的繃帶,握住了我停留在他下頜上的右手。他的笑,他的目中,無端染上了一悲切。
「神興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夜。」
一陣足以將我撕裂的疼痛,從我的心間奔涌而出。
神興十六年正月二十五日夜,我阿哥,在府停靈。
11.
「那個人是你對不對……阿哥停靈那晚,那個陪我用雪洗紅纓槍的年,是你,對不對?」
我焦急地催問著沈渙之,看著他慢慢地點下頭,只覺得頭一陣比一陣哽咽,強烈到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強迫自己仰著頭,但眼前的沈渙之還是模糊了一瞬。沈渙之的鼻尖有些泛紅,他試探地抬手,想將我攬懷中,我沒有反抗,甚至有些順從地,就這樣深陷了他的懷中。
沈渙之的懷中是陌生的味道,但卻莫名讓我覺得心安,好像,這個懷抱,從很久之前,就已經是我的畢生歸宿。
「沈渙之,我從來,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那晚過后,我每一次握住紅纓槍,除了會想到阿哥,也總會想起你。」
我在沈渙之前,話聲里帶上了微微哭腔。
「你對我說,阿哥的紅纓槍,已經用雪洗掉了所有的跡,只待一個能讓它一雪前恥的新主人。沈渙之,你知道嗎,是你這句話,讓我有勇氣拿起了阿哥的紅纓槍,讓它又再次橫掃南境,睥睨千軍。」
沈渙之聽了我的話,不由得收了手臂,將我抱得更,隔著他的白,我能聽到他一下下的心跳聲,仿佛就像那個雪夜,他一步步,落在皚皚白雪上的腳步聲。
「你明明就在我邊,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
我的話音里夾雜上了一委屈,這些年,我過得著實辛苦,但卻無怨無悔。只是,每當一人獨時,難免會想,若是當年雪夜遇到的那個年,能與我并肩同行,我會不會,不那麼孤單。
沈渙之好像聽出了我的委屈,他沒有說話,但我覺到,他的,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額頭上,印下了溫暖又潤的印跡。
「嫣兒,我一直都在,雖然,你看不到我,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邊。」
我聽著他的話,第一覺得心跳得沒有節拍,心痛來得毫無理由。我的思緒紛,但越是,往事就越是如水般在我的腦海里翻涌起伏。
八歲的夏日,我被熱暈在演武場上,是一個白的影將我抱到了涼,溫又耐心地給我喂水,又在我額頭上敷下了冰涼的手帕。
十二歲那年,我初學弓箭,卻始終不得要領,晚霞漫天時,有一個清俊的武,過來一遍遍地教我拉弓引箭,直到圓月銀輝下,我發矢中了靶心。
十六歲,我爹親自來演武場檢驗我的手,
苦戰后,我力揮槍打落了我爹的佩劍,卻也被劍鋒在臉上劃出了一道不淺的傷口。而事后,那個皺著眉頭給我上藥的人,不也正是沈渙之嗎!
這些年來,那些溫又溫暖的人,原來都是他,自始至終,都是沈渙之。連我的小紅馬,都與他這樣親近,而我,我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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