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聞歌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走了一段時間,日頭已偏西,天已漸漸昏沉。
遙遠的天際有烏云翻滾涌,夾雜著雷霆之勢遮天蔽日而來。
十月開初,雖已退去了夏日的炎熱,但余威猶存,悶熱的空氣像是隨時都會膨脹。
即使行走在樹蔭之下,依然覺到熱量的流失。
聞歌還沒走多遠,就已經出了一的汗,上薄薄的校服已經著,黏膩的一層。
只那被白君奕激起的火氣已經隨著行走的每一步逐漸消弭。
外婆在世的時候總說的心太大,就算是了天大的委屈也能轉頭就忘。
也總是擔心這樣的子日后遲早要吃虧……聞歌對這樣的說法不以為然。
在沒有父母陪伴的長記憶里,這樣的格才讓的日子過得舒坦些。
那些父母不在邊時的日日夜夜里,哪怕只是和外婆在古舊的老屋里也覺得格外幸福。
不知道何時,已經走到了離盛遠酒店不遠的十字路口。
耳邊是驟然擁堵嘈雜的各種聲音,聞歌站在指示牌下,突然迷茫得不知道是不是要繼續前行。
最近總是有這種奇怪的錯覺,總覺得無論哪個地方,悉或者是陌生,和現在的自己格格不。
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生活的久了,沒有了依賴的覺,連帶著心都無所依存,像是沒有只靠葉扎在泥土里,隨時都能被一陣風,或者一陣雨直接卷走。
沒有歸屬。
———
副經理家里有點事耽擱了,遲了半個多小時這才匆匆趕來換班。
往常這個時間,隨安然都在去聞歌家的路上,但自從國慶假期之后,聞歌和溫遠打破了冷戰的僵局,便自覺地回自己的小公寓。
想著晚上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正要去不遠的超市拎條草魚回來做酸菜魚……聞歌這段時間特別喜歡吃酸菜魚,加上家附近那幾家餐館的廚藝確實不錯,導致隨安然也饞了好一段時間。
正要過十字路口去對面的廣場,不經意地一瞥,似是看到了聞歌的影。
只這一眼,等再定神去看時,紅綠燈的指示牌下空地早已沒了人影。
在人群里梭巡了半天,再也沒看到和相似的影,這才搖搖頭,以為自己只是眼花。
抬步過街。
而與背道而馳的另一條街道上,聞歌拖著有些分量的書包,正慢吞吞地走向公車站。
幸好公寓就在市中心,通很方便。
聞歌等了十多分鐘,搭上公車后,半個小時就到了公寓不遠的站臺。
此時,暮四合。
天際最后一縷也被重疊的遠山遮掩,天空烏云布,云層翻涌,比平時的暮更加沉昏暗。
空氣又窒悶躁,一場秋雨,必不可免。
聞歌趕小跑著回了家,路上出了一汗,黏膩不說,連校服都有些臟兮兮的。
就著電梯不怎麼清晰的鏡面糙地了臉,這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等會回家先給小叔打個電話……編造個理由才行。
就說跟白君奕一起去買教材?
這教材重要到非買不可,所以爽約了?
剛想到這個就趕否決了,溫遠本來就對白君奕沒什麼好,加之后來發生的事被請家長差點罰……不用他提起,聞歌就自覺地在他面前封不提白君奕的名字。
不過,小叔和白薇走得近……也許又待見了呢?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電梯“叮”地一聲到達了。
聞歌抬起頭……豁然對上了電梯外那個人的視線。
沒有毫溫度,冷峻又沉涼的目。
聞歌一愣,有些吃驚地看著出現在這的溫遠:“小、小叔?”
溫遠顯然也有些意外,但這樣的意外只停留了幾秒,很快被眼底閃爍的怒意取代。
他依然是站在電梯外面,高長,只是那麼站著,就完全阻隔了走廊上的燈。
“去哪了?”
他問。
聲線冷沉平靜得像是海平線,即使海面上暗涌,依然波瀾不驚。
聞歌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他,和他那雙似乎能悉一切的雙眸對視,磕磕絆絆地就說起剛才在電梯里想好的借口:“我、我跟小白……去買書了……我……”
話未說完,那電梯門輕微地響了一聲,緩緩地就要合上。
聞歌下意識地手去攔,不料溫遠比更快一步,一手扣住電梯門,一手進來,準確地握住的手腕不容拒絕地把拉出電梯。
那強的力量,以及不同往常的緒頓時讓聞歌的警報長鳴。
“小、小叔?”
聞歌“誒”了一聲,不控制地被他拉著往前走。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語氣不再平和,那蘊含著的抑,讓聞歌立刻識趣的閉上,不再惹怒他。
……
屋沒開燈,窗外是眼可見的暮翻涌。
聞歌抬頭看著站在前面幾步外,背對著的溫遠,把書包從肩上褪下來放在鞋柜上,又換好鞋,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叔,我出了一汗,我先去洗澡,洗完澡我……”
溫遠轉頭看了一眼,那眼神是聞歌從未見過的冷漠。
的話戛然而止,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麼,只是有些發怔地看著他這樣的眼神,不知所措。
那幽涼的眼神,似穿了黑暗,直直地落在了的心口,燙得一個哆嗦,涼意頓生。
“小叔……”有些可憐,也有些委屈地看著他:“我騙你了,我沒有和小白一起去買教材。
我是一個人走了,我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的手指攥角,那薄薄的布料幾乎要在手心里碎:“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說道最后,聲音已然哽咽。
他就在眼前,卻求而不得,就算是喜歡也要悄悄的,不能讓他察覺,生怕一個不小心的逾距都會讓他又對自己退避三尺。
這樣沮喪又灰暗的緒,即使面對著白君奕那樣直白的剖析時都還沒有,偏偏他一個眼神就讓自己覺得委屈,鼻子一酸,那眼淚不由自主就掉了下來。
聞歌用手臂狠狠地蹭了一下臉,努力地抑下自己的哭腔,微微,連聲音都有些發抖:“小叔我好難過,我沒有想哭的……”
堅強了那麼久,無論是在徐麗青的面前還是溫遠的面前,從來就沒有表現出獨立生活的困難和孤單。
可一個人,無論對生活多游刃有余,是寂寞便足以垮一切。
沒有人清楚,一個人留在A市是為了什麼。
并不是貪圖A市的繁華蒼盛,也沒有留徐麗青殷實的家底,只是因為他在這里。
哪怕……只是偶爾能見一面,也遠比只能想象,只能思念要好得多。
可現在,再也不這麼想了。
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的生活和自己天差地別,再沒有如此清晰地覺到他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僅隔著一步之遙,那一步卻是刀山火海一般的鴻。
不過去,而他,并不想過來。
但,即使這樣的委屈,在難過的事卻不能這麼攤開在他的面前。
那樣的,讓再無無力負擔。
聞歌站在玄關哭得上氣不接而下氣,那嗚咽的聲音就像是一頭傷的小,聽著讓人不由自主地就心生憐惜。
何況,是與有關的溫遠。
那火氣瞬間被澆滅,徒留滿腔無法發泄的郁悶。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轉上前,見垂著腦袋,一點也不客氣地住的下抬起。
越來越黑的天里,本看不清的模樣。
但僅憑指尖染上的漉和那哭聲,也能猜想到這張臉上的狼狽。
溫遠抬起袖子給了臉,板著臉,冷聲命令:“不準哭了。”
那哭聲一滯,就在溫遠心神漸松時,聞歌的嗓子一揚,哭得更大聲了:“你還不讓我哭,我還要跟你說……”
聞歌噎了一聲,不管不顧道:“我就是不喜歡白薇,我討厭,現在我也討厭小白。
我討厭死他們了……”
拽住他的袖子,撲進他的懷里。
早已不是那個瘦小得只到他口下方的小孩,這會站直了,腦袋能挨著他的肩膀。
這樣結實地撲進來,正好投進他的懷里,溫暖的軀著他的,讓溫遠驀然僵直了。
“我還討厭你,你不就跟我冷戰,不跟我說話,還不讓我見著你。
我一個人住在這里,沒人說話,到哪都是安安靜靜地沒有聲音。
要不是因為你在這里,我才不要待在這。”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發泄讓心里舒服了不,聞歌抱著他,腦袋埋在他的懷里,眼淚鼻涕一腦地全部蹭在了他的口上。
“你不讓我喜歡你,我偏偏就要喜歡你。
你就丟下我不管,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反正我沒親人在世,也無牽無掛的……”
人世孤獨,不過是再無可以牽掛的人。
溫遠聽得眉心猛跳了兩下,他扣住的肩膀,用力收:“我什麼時候不管你了?”
聞歌已經哭得腦子都懵了,這會全憑條件反。
以為他是要推開自己,環在他后的手扣得更,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小叔,你喜不喜歡我?”
溫遠抿著,臉有些不太好看:“你忘記你第一次這麼說的時候,我問你什麼了?”
聞歌哪會不記得,簡直記憶猶新。
那句如今回想起都帶著森涼不近人的“聞歌,你我什麼?”
咬著,突然推開他,恨聲道:“那你是不是也忘記了你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溫遠看著驟然發亮的眼神,心底微沉。
聞歌和他對視,把曾經他賦予自己的話一字一句原封不地還給他:“在法律上,你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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